武魂归兮

距冬至月余。

衡州秋高气爽，乍暖还寒，正是舒服时节。

垂枝挂硕果，金叶铺满地，冷风拂面，满城尽带黄金甲。

鸿雁引吭，层林尽染，举目千里，端的是好个秋！

占了水路便利的便宜，衡州城商贾云集，物华天宝；水路帆樯如林，往来如梭；陆路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街道上熙来攘往，人头攒动。沿街商家、货摊栉比栉比，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不绝于耳。或是颜色各异或荤或素的馄饨，或是熏制的各式野味，或是新鲜的笋子及其它时蔬，或是醇香四溢的米酒。琳琅满目，目不暇接，勾摄着来往行人的味蕾。

日上三竿，当中气不足的阳光勉强攀爬至一家名叫泽隆解库的鎏金匾牌时，着上好貂皮袄子的覃掌柜迎着光线细眯着眼，轻易在东门入城的人群中觉出异样。

与周遭身着五彩缤纷的众人相比，一个穿着朴素，头发凌乱的人显得格格不入，就像在孔雀堆穿梭的小麻鸭。

还没走到跟前，覃掌柜早已在此人身上打量了七八回。

“这厮脑袋不灵光”，这是覃掌柜第一感觉，开当铺多年的他对看人很有自信。

这人头顶并没有扎发髻，任由头发在风中翩翩起舞，一脸拉碴的胡须也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像极了倒生的野草丛。

当风拂散了遮挡在这人脸庞的头发，一团从耳尖旁路经脸颊骨处歪斜着蔓延至下巴以下的紫红色胎记触目惊心地呈现了出来，配合着他那张满是污垢的脸，沧桑感跃然而出。

他身材修长，却佝偻着腰。上身是叉领的明显有几处破洞的黑旧棉衣，腰间绑着根草绳，里边白色泛黄的褂子参差不齐地露了出来；皱皱巴巴的青色棉裤透着黑，似乎很久没有洗过；可笑的是脚上穿的黑麻鞋，两边的大脚趾都肆无忌惮得探了出来。

这人眼神中透着初到异地的惶恐，茫然和谨慎，怯生地不敢将目光在一处逗留过久。看不出他具体年纪，约摸三十往上。

“这厮身无长物。”覃掌柜悠悠给出了第二感觉。

来人姓丘名朋，年方十八，他在衡州待了少说十二三年，却无人知晓他的存在，同时，他一个月前对衡州城也是陌生得紧。装扮成这般模样，丘朋兴有着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和打算。

他接连在衡州城暗地里踩点个把月，城内街巷道路，水路水情基本烂熟于心，尤其是衡州王通判那豪宅以及周遭几十上百米范围，熟悉程度堪比知晓自己内裤有几个破洞。

衡州王通判大有来头，是当朝宰辅大人秦桧之妻王癸癸的亲堂侄，人送外号“王吃人”。此厮不学无术，平日里不是欺行霸市就是欺男霸女，是舒州城排得着号的小霸王。

家里小孩若哭闹不止，但凡提一嘴“送王吃人那去”，孩子便噤若寒蝉，抖如筛糠了，远比胖揍一顿管用。

后来夜深在从青楼饮酒作乐完回家路上遭了不明人士的伏击，折了三名家丁方才在剩余家丁死命力保中狼狈突围而归，虽全须全尾的，但那几位偷袭者也借着夜色逃之夭夭了。

其父虽然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货色，行事却不似他这般目中无人。

大郎二郎都沾光其堂姐，在天子脚下临安做着官，可这三郎王泽廉，让他甚是头疼。

王泽廉是王老爷跟他最宠幸的小妾所生，最得他欢喜。因打小就宠溺他，王泽廉渐渐滋生了自私残暴的性情，行为更是形骸放荡。

其生母原本就是浅薄之人，跟老夫人周旋已是大费气力，对他只得听之任之。

在打跑几位夫子后，王泽廉彻底清闲了，哪怕他老父愿意花大价钱，远近夫子都不敢登门执教这顽劣的小霸王。

毕竟赚钱事小，保命要紧！

少了夫子的管教，不到十六岁的王泽廉彻底放飞了自我。仗着家族的权势，作为日益猖狂。

整日里都有十来个家丁前呼后拥着四处逛荡，舒州百姓有云：

大虫上岗百兽散，吃人过市闭户忙。

但凡他看中的小娘子或物件什，他一定会软硬兼施设法弄到手。如果对方识抬举倒也罢，如有违抗，轻则鼻青脸肿，重则断骨落残。

虽屡屡被人申诉到官府，但地方官府又怎敢轻易去招惹皇恩浩荡如日中天的秦宰相夫人的亲侄呢。

于是乎舒州百姓敢怒不敢言，只能自求多福，祈祷别被这“王吃人”给招惹上。

就这么着，七八年的光景一晃而过。

直到那天夜里，三郎惊慌失措回到家，进门便高喊：“李三哥，快快召集人马！有厮儿欲害自家性命！”

王泽廉口中的李三哥名叫李三，是他老爹特意聘请的练家子，领着四十几号家丁，负责王宅上下的安全。

李三三十出头，身材魁梧，劲骨丰肌，擅长祖传的天罡腿法和华山叉拳，远攻近战不在话下。然他拳脚功夫皆不如他的棍法名气大，江湖送外号“李三棍”，言下之意就是少有人能撑得住他三棍。他心思缜密，遇事沉着冷静，深得王家上下信任。连不羁的王泽廉对他也甚为敬重。

李三疾步赶到前院，王泽廉当即又重复了一遍。

李三也深知王泽廉为人的龌龊，是非太多，仇家多如过江之鲫。

“三郎最近是招惹谁了？”

王泽廉顿时语塞，欺人太甚几乎常态，一时竟没了丁卯，于是他转向常随的一干家丁。

“兴许是东城醉乡酒肆李老汉，三郎喝多了，尿了他几缸好酒，这厮怀恨在心？”

“小底觉着是好再来酒楼那掌柜，三郎赶跑他所有客人，看他那神情甚是不服！”
。。。。。。
。。。。。。

“莫非是城郊种地那周老汉？三郎宠了他闺女，未曾想，这小娘子寻了死路，他寻思报仇。。。。。。”

家丁们你一言我一句，如数家珍般。

一家丁似乎还要继续他的推理，被王泽廉狠狠一个眼色把溜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三郎，怎的有人要加害于你？”

早有人通报了王老爷，本来他已经歇息下来了。听闻有人刺杀他宝贝儿，顷刻吩咐女使帮忙更衣，随家丁赶将过来。

“爹爹，几个蒙面厮儿在前头拐弯处大槐树跳将下来，举着明晃晃的大刀照孩儿就砍，亏得孩儿躲闪及时，方才捡回了性命，可折了三人也没能将他们捉拿住，甚是晦气！”

“主人，小底带几人四处查看一番。”李三虽然毫无头绪，但想做点什么。

“罢了，这会再去，那几个厮儿早跑远了。”王老爷挥了挥手，“你等都去歇息吧。”

王泽廉似乎有点怒气难消，想要再坚持着什么。

但瞅见爹爹眼眸子浮现着少有的寒光，只得一声不吭呆立着。

待众人散去，王老爷吩咐儿子跟着自己。

王老爷去的是留给来客住的西侧院，随便推开一间，让女使点上蜡烛。

待女使掩门而出，王老爷欲言又止，内心的矛盾厮杀几十个来回，方才缓缓抬起头，看着他那一脸狐疑的宝贝儿道：“三郎，老大不小了，该娶个娘子了。”

“爹爹，孩儿还没玩够呢？”

“胡闹！恁地没出息！你可省得何为人上人？”

“孩儿这不就是了吗？有爹爹您，还有做着大官的大郎二郎，这舒州里里外外，谁敢不拿正眼瞧自家？”

“这舒州算个球！屁大的地，还不够一只癞蛤蟆聒噪的！三郎啊，先娶上娘子，收收心。罢了，爹爹写封信给你姑妈，让她给你姑父吹吹风，在官家脚下给你捞个一官半职的，那得多威风啊！”

临安府王泽廉去过几回，那里的瓦舍勾栏，酒肆青楼，让他流连忘返。

江南女子恁地温婉水嫩，绿色荷叶襦裙，牙白丝绸抹胸，明目皓齿，肤如凝脂，恍若仙女下凡，王泽廉是见一次酥一回。

明月楼的小姐风姿卓越，回眸一笑生百媚，盈盈秋波暗送，弹拉吹唱无不娴熟，每回都让王泽廉如痴如醉，乐不思蜀。

“孩儿也想像两位长兄一般为爹爹挣些脸面，奈何自家没得文曲星护佑。”

“有个宰相姑父，弄个官职还不是易如反掌。”王老爷一脸的云淡清风，“廉儿，石婆婆介绍了几家大户的娘子。我同你母亲比较喜欢城东刘员外的小女，长得水灵不说，人还贤惠孝顺。”

王泽廉虽担心遭人报复，毕竟人家在暗处隐匿，他在明处晃荡，防不胜防，同时他也憧憬天子脚下的灯红酒绿的日子。但，怎么都没舒州自在。

正犹豫不语，王老爷又开腔了，话语间透着恨铁不成钢。

“廉儿啊，你现在遭贼人惦记，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唉，万一人家惦记到你爹爹头上，我这把老骨头可没你那么硬朗啊！”

王泽廉虽然混账，但对他爹爹却是千般孝顺。

“孩儿让爹爹操心了！”，说着，王泽廉便跪倒在地，“爹爹的话，孩儿照着做就是。”

于是挑选了个良辰吉日，热闹地将两人婚事办了。

王泽廉也算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刘员外小女聘婷秀雅，两人情投意合不在话下。

婚后的王泽廉着实收敛不少，即便出去看戏喝酒赌钱，也不似以前那般骄横跋扈。

四书五经孔子孟子他是钻研不来，走武将的路子他也吃不来那苦。

王老爷另辟蹊径，请来一些致仕的官员，到府上传授三郎一些官场心得。偶尔也在大郎二郎的安排下去拜访一些在位的官员。

绍兴二十二年年底，在一番运作之下，一纸公文被送到到王宅：王泽廉出任荆湖南路衡州通判。

一出手就是从五品，王泽廉起初却不大乐意，王老爷一再用“挂职锻炼，期满便去临安府”好言相劝，他才走马上任。

除却大娘子和两个儿子，小舅子刘祉，几名贴身女使，王泽廉带最多的是他的家丁团，以李三为首，近三十来人。

一行人携带十几车随身物品和财物，先是陆路到了池州，然后坐船沿着长江途径鄂州，辗转潭州迤逦来到衡州城。沿途风景瑰丽，雄峰峻岭，甚解一路舟车劳顿。

短短时间，王泽廉凭借宰相堂侄的身份，并将所预习的为官之道发挥得淋漓尽致。不光州府上下，就连荆湖宣抚司，他往来也是甚多。

远离王老爷，王泽廉贪婪的人性也喷薄而出。这回他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堆金积玉上。

他先是利用宰相家眷名号跟路仓司勾结，把控茶引和盐钞，垄断部分茶盐市场；接着通过大郎周旋，结识了泉州市舶司的干人，干着里外倒腾的贸易。这些可都是日进斗金的买卖，王泽廉自然是赚得是盆满钵满。不到两年光景，他便成了整个衡州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二娘子原本是衙内一干办公事的老婆，王泽廉垂涎她的貌美如花，夜不能寐。被他软硬兼施地娶回了家。

每年王老爷寿辰和节日，王泽廉便亲自押运着数十车的奇珍异宝黄白之物来舒州祝寿。王老爷自然是喜上眉梢，直夸三郎出息。亲自挑选些一车上好物件送给胞姐，盼能早日将三郎调任临安府。宰相夫人王氏也没甚理会，但在王泽廉上任衡州通判两年之际派人送来了一名年方二八的杭州美女。

王老爷不明就里。来使便说：“韩、魏国夫人说了，此女老身甚是欢喜，赐给三郎了。”

该女子是一个家道中落商贾的女儿，人称彩凤，身材窈窕，琴棋书画都有涉猎。

王老爷听说胞姐赏赐，连连拜谢，并赏赐来使颇丰。

接着书信一封命三郎回来成亲。

王泽廉原本就是喜欢拈花惹草，初见彩凤便挪不开眼。婚事在舒州大肆操办了一番，回到衡州，又狠狠热闹了一回。

要说这彩凤，本身就七窍玲珑，在家里耳濡目染了商道，颇有些商业见识。毕竟长在天子脚下，多少有些高人一等的视界。

到了王宅没几日，卿卿我我之余，获悉了些王泽廉生钱的路数。便怂恿王泽廉先行开张几家解库（典当行），将茶引盐钞等勾当纳入进来。过些时日，合作些临安，明州等地的金银铺，解库等，将钱网满朝铺散开来。

王泽廉也是喜出望外，对着窗外那观音菩萨拜了又拜。。

漂亮娘子不愁找，有这般做买卖头脑的可不多见。

别看彩凤年纪不大，为人却极富心计，颇有些手段。

根据随行公吏介绍，城东恒隆典当是衡州城首屈一指的长生库。

“擒贼先擒王，拿下恒隆，还怕其他家造次不成？”彩凤不以为意。

“这恒隆覃掌柜原是太原府人，金人南侵之后便举家迁到了衡州。这覃掌柜结交颇广，三娘子可不能硬着来。”一公吏小心翼翼道。

“奴家巴掌不打笑脸。做买卖嘛，成不成都讲究一个仁义。”

用过早膳，几人乘马车缓缓来到城东的恒隆典当。

但见那铺子，大门两边挂着副鎏金的对联匾牌，上联写着：恒心有恒业，下联则是：隆德亨隆名。正上方挂着“恒隆解库”四个鎏金大字。

大门宽敞，入口左右蹲伏着两头威猛的含珠石狮。

几人进了当铺，一年轻伙计忙不迭地上来招呼：“这位娘子，诸位官爷，有何物事需要典当？”

一名公吏环顾了一眼四周，几个伙计一边擦桌摆凳，一边呵欠连天。他对眼前的小伙子说：“通判大人小三娘登门造访，相烦通报一声覃掌柜。”

小伙子也不含糊，噔噔上了楼梯直奔二楼。不一会，急匆匆下来，一脸恭敬地说：

“掌柜有请诸位上二楼品茶。”

覃掌柜五十多岁，清瘦硬朗，留着灰白的山羊胡，戴着副老花镜。

小伙子推门进去的时候，覃掌柜正在茶室看着账簿，他将镜框往下一推，抬着眼看着来人甚是疑惑：“诸位，找小底有何贵干？”

“奴家是王大人小三娘，久闻覃掌柜大名，想来合作些买卖。”彩凤说罢，一屁股就坐在覃掌柜对面的长凳上。

“原来是王大人三娘子驾到，小底说今个早上怎地喜鹊叫个不停。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覃掌柜恭敬得拱了拱手。“不知道三娘子有甚买卖与小底勾对？”

“奴家有个法子，能让你这铺子买卖比如今强上十倍百倍。”

“愿闻三娘子高见！”覃掌柜边命人去备茶，边一脸狐疑，对眼前这女子的话并不完全放心上。

“请教覃掌柜，这解库一年下来能挣多少银子？”

“回三娘子，解库这行当，诚信二字当头，用时长来为自家招牌贴金镶玉。急钱大钱固然挣不来，旱涝保收却是容易。”自家收益怎随便与人说，覃掌柜心有不悦，却奈何王通判在衡州权势过盛，只好敷衍。

“典当之物多是些玉器珍宝，文玩古董。覃掌柜是否有走眼的时候？”

“回三娘子，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洒家虽说开店设铺多年，经手当物何曾几十千，终有眼力所不逮之处。”

“人来当物，或为周旋，或为急用，或为逍遥，或为销赃。鱼龙混杂，良莠不齐，费时费事。奴家想的，闲钱低息纳入进来，以田契，房契，金银器皿作抵押，将款子放出去，年利按本金一倍来算，次年转息为本，本再生息。覃掌柜以为这买卖如何？”彩凤明眸似水，眉如春山，款款道来却声色不动。

覃掌柜心里吃了一惊，不甚理会彩凤的意思，顿了小会，回道：“回三娘子，小底小本经营，单这典当的勾当已是殚精竭虑。如按小三娘这般设想，所需本钱非同凡响，非小底本事能及。”

“覃掌柜，我家小三娘给你脸你恁地这般不识好歹，是为何意？”边上一家丁忍不住怒喝了一声。

“这位壮士小哥，小底怎敢对三娘子不识好歹？小底感激三娘子谋划。奈何小底庙小，纳不来儋石之储！”

那家丁还要争执几句。彩凤玉手轻抬，那家丁便默不作声了。

彩凤接过伙计递来的抹茶，轻抿一口，浅笑浮面。

“蜜汁腊梅抹茶，闻之香气馥郁，品之味甘如饴。不经一番彻骨寒，哪来梅花扑鼻香啊！”话到这，彩凤神色顿时冷寂如秋霜，“可这买卖的勾当，奴家可不想这般辛苦！奴家看上的东西，也不想似水般溜走。”

原来是看上自家的铺子了！覃掌柜也是聪明人，一下子就明白了彩凤的心思。他这铺子，也有着官差的股份，他有着一丝底气去周旋一番。

“回三娘子，小底势单力薄，这铺子的买卖，单凭小底是做主不了的。待小底一众磋商议论一番，方才好给三娘子答复。”

“奴家省得。可奴家性子急，怕是给不了多少日子。”

“三娘子这可为难小底了，入商股的大人也不在少数，一一通融也是要些时日。”

“何方大人能与皇恩浩荡的宰辅大人相提并论啊？”之前开口的家丁忍不住嘲弄了一声，“得罪了宰辅大人，可不是单单关了铺子这般简单。”

“覃掌柜，识时务者为俊杰啊！能得小三娘青睐，掌柜祖坟青烟冒了怕是十丈都不止哩。”一公吏语重心长地开导了一句。

“这。。。。。。，”覃掌柜背上一阵灼热，额头隐隐一层细汗呼之欲出。

他自是知道胳膊拗不过大腿。一时语噎，也不知如何应对，只忙不迭答道，“小底只是个站前台的小角儿，三娘子可不能光天化日之下将小底往火坑里推啊！小底。。。。。。”

彩凤莞尔一笑，打断了王掌柜的话。

“奴家说了，奴家是来谈合作的。奴家可不是山上的强盗，奴家非但不抢你等的东西，还要送钱给你等哩？”风姿绰约的彩凤一双秋瞳瞬间一道寒光射向覃掌柜。

“王家注钱两万贯，分七成利润。余下三成，尔等自相议论。”

所幸不是个囫囵吃相，覃掌柜提到嗓子眼的心脏总算有些回落。恒隆明着是解库，私下做着的买卖却名目繁多。为卖家找买主，为买主物色称心的物件，这里里外外飘着的可都是江湖信息，赚的也是实打实的无本之利。

两万贯，都不够恒隆一干大小掌柜塞牙缝的，却要拿走利润的七成。这，跟抢又有何区别呢？覃掌柜顿时心里翻江倒海，五味杂陈。

“覃掌柜，”见覃掌柜面带酱色，颓废之情溢于表，彩凤的眉梢挑了挑，“奴家要这整个衡州的铺子都冠上王姓，可不单单是一个小小的恒德。奴家念及掌柜熟稔这勾当且浸润多年，方才登门造访以求合作。跟着奴家，奴家不会让你等吃亏的。奴家给你等五日考虑，掌柜的，恭候你等回话咯。”

话毕，彩凤冷笑吟吟地携人拂袖而去。留下覃掌柜怔在那里，半响没有回过神来。待得神魄归位，方才发现全身汗透。

“蛇蝎心肠，欺人太甚！”覃掌柜心里狠狠骂了一句。

匆忙下得楼，对着一众伙计说：“关铺打烊，歇上几日。”

不消五日功夫，一纸契约便送到了王宅。

接下来彩凤如法炮制，将城北，城西，城南，城中四家上规模的解库一一纳入囊中。

也并非一帆风顺，虽恒隆这般官差背景深厚，实力不逊的老解库都俯称臣。

但城北的解库掌柜颇有几分不畏强权的风骨，对彩凤的威逼利诱不当回事。

结果被人用请上门看抵押物的藉口约到了一僻静的地。

黑布袋套了头，一顿拳打脚踢，去了半条命，半夜丢在了家门口。

家人也是连番受到不明人士叨扰，不堪其烦。

有心报官，却苦于没有确凿证据。

心气一下被抽空了，加之气急攻心导致内伤发作愈甚，卧病在床的老掌柜不到两日功夫竟一命呜呼归西去了。

待得彩凤再番带人上门，老掌柜家人早已是惊弓之鸟了。奈何板上鱼肉，如何斗得过彩凤这把刀俎？

拿到铺子十不到一的价码，马不停蹄出售了自家宅子。老掌柜后人不出半旬，便举家落荒逃离了衡州城。

五家解库自此统一更名为“泽隆解库”，匾牌右下角注明“城西分店，城北分店”等。那大门的对联也都改成：“财源通泽四海，生意畅隆三春。”

衡州城内其它规模小的解库，金银库等，大抵都被逼成了彩凤集团的行钱（第二放贷人）。

小三娘彩凤自然是大掌柜，并亲自坐镇离王宅最近的城北店铺。

彼时衡州商业发达，家底丰厚的官员，商贾等，担心贼人惦记自家财富，便将一部分存放在泽隆解库，以存单为依据，想动钱的时候便来取，甚是方便。息钱自是寥寥无几，好在不需要承担保管费用。

而需要贷款的，需要将田契，地契等拿出来抵押。契约都会注明归还时间，利息计算，违约风险等。

加之茶引，盐钞，度牒，贸易这些老行当，财富如同流水般涌进了王宅。

彩凤的雷厉风行让王泽廉大开眼界，对她更是宠爱有加，言听计从。

彩凤在王家也渐渐居功自傲，颐指气使，不把大娘子和二娘子放在眼里。

大娘子和二娘子虽然心里不舒服，奈何没有彩凤的豆蔻年华的年龄优势和日进斗金的能耐，只得忍气吞声着。

好在彩凤对解库生意比较上心，要么巡视各个店铺，要么央求王泽廉带着跑潭州开疆拓土，平日里针尖对麦芒的照面并不多。

小说《武魂归兮》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