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王之王

出得皇城东华门，朝北不用走出多远，就有一片热闹的街市，名曰棋盘街。

永乐年间，成祖迁都北上之后，在元朝原本的皇城太液池以东，新修了明朝现在的这座皇城。

原先的商铺、店肆迁走了不少，唯独这片棋盘街保存了下来。经过百多年的演变，如今已成为天下士农工贾入京之后必去之处。

无论是经商谋事，还是诉职交差，人们多要选择这处落脚，因而这里也每日驰马传碟、肩摩毂擦，喧哗一片，整是一副锦绣丰隆之像。

苏州会馆正是坐在这片街道中，今日馆中也是早早就来了几位贵客。

都是生意上多有往来、相互帮衬的老伙计，沐剑春自让仆人奉上茶水，将众人的领到正厅中，好生招待着。

“沐掌柜，今次来京之前，南边都在传西北明军与蒙古人的要打仗，我们这北边的生意可还做得？”

沐剑春在京中的根基雄厚，而且为人不难相处，在生意上，对很多人都有过帮助，关于这种人云亦云的事情，很多同一条道上的人都愿意来问他。

“此事在京中确实传得比较热闹，据说首辅夏言已经上奏过多次，但皇上一直没能同意，谁也说不清这仗究竟要不要打。”

沐剑春喝了一口茶，静静的打量着来访三人的脸色，笑了笑。

“无论这仗要不要打，我们的生意该做还是要做的，东西该运到什么地方去，还是要运到什么地方去，至多不再北运卖给蒙古人就是了。”

明朝和鞑靼明面上，市场虽然禁止互通，但在一些北运的境口中，只要上交一定的银子，双方还是有生意可做的。

北境毕竟资源贫乏，盐、铁、粮、缎布等诸多支撑生活用度的物品，能够卖出相当不错的价钱。

实则上，这些路子也让不少的人发了家。

众人一听他这番说话，脸上忧虑之色虽然褪去几分，但又不能完全放心，毕竟要少赚不少银子。

“说来，我前些天还有个世侄给我提供了一个想法……”

沐剑春看到他们这般表情，心中也觉得时机已经成熟，遂将当日徐正卿在馆中给他提出的开海计划说了出来。

他向来是想到什么商机，只要回报足够大，就算要冒一些风险，也愿意去做的人。

当初关于云贵药材的开发，就是他独自一人出资，组建了一支商队，不辞千里，翻山越岭，连带着修路、运输、采摘、制作等诸多事宜都安排妥当，才开发出来的大片货源地。

而实则上，除了当地的百姓对他感恩戴德，能为他们商铺提供源源不断的药材，这些货源所带来的财富也是巨额的。

也因为这一桩生意，让不少的同场竞争伙伴，不再将他视为敌人，而是视为“朋友”。

可他的这些“朋友”一听到，要他们出一份银子，又都表示隐隐的担忧。

沐剑春自然早对他们的反应有所准备，继续说道：“此次的费用，会由我沐某出三成，剩下的你们和还和我相约的几位掌柜各出一成好了。”

“可我们的人，即便去到了海外的国家，也难以跟他们当地的人沟通吧？”

洋人他们在扬州、浙江、淞沪等地也见过不少，都是满嘴鸟语，还要配好几个人在边上解释，才能知道他们的意思的，他们这些商贾之家，显然并没有豢养着这些人。

而且关于海盗的活动传闻，和行海船的水手等人回来后的诸多诉述，他们也觉得海上并不安全。

好在那天在和徐正卿谈话之时，这些问题都有所谈及，沐剑春也是形成了成熟的想法，才会在这个时候将想法说出来的。

“锦衣卫中，有的是会和外国人交流的人，到时候跟他们的指挥使打点一下，派出三两个人与我们一同前去，不成问题。”

能够锦衣卫的支持的话，无论是在官府方面，还是在安全性方面，想来都能够得到一定的保障。

三人听了，当堂相互沟通一番，又有一人问道：“沐掌柜此计可是都已经打点好了的？”

“官府方面，自然要等我过些日子回苏州之后再亲自出面商议，我们内部先要形成统一意见嘛，不然岂不是闹笑话？”

沐剑春见他们拖拖沓沓、瞻前顾后的模样，也有些不悦。

“这件事若沟通得好了，自有官船提供帮助，尔等出资最多也就千余两，对于各位掌柜来说，应该都不是难事吧？

我现在可要把丑话说在前头，到时候若是开海成功，那产生的润额，也是按照出资比例分红的，你们若是不想冒这个风险，那便算了，有的是人想要分这一杯羹。”

坐得距离沐剑春最近的老者，满口答应道：“沐掌柜这说的是哪里话，有你牵头的生意，我们哪有什么风险可冒，不外乎一千两嘛，我老房出了。”

“我老李也出了……”

“也算我一个。”

看到三人都答应下来，沐剑春的脸色也转怒为喜，爽朗地笑了声，说道：

“不过关于和官府商议这件事情，还不能这么快去做，现在朝中还不安定，万一有人倒台，我们现在花的银子就打水漂了，还要等一等看看谁能够坐稳首辅这个位置。”

他的这个顾虑也是他没有着急花银子去打点这件事情的原因之一，在座这些都是生意场的老狐狸了，自然也明白商不与官争的道理。

不过，对于外面影影绰绰在传相位之争的问题，他们也颇为关注，毕竟这也关系着日后该向哪一派的官府人员打点的问题。

李掌柜看了一眼门外的情况，压低声音问道：“不知沐掌柜以为，朝中这两位阁老的斗争，最终谁会是笑到最后的人？”

“你们觉得呢？”沐剑春反问他们道。

“我还是觉得应该是夏阁老取胜的机会大一些吧？”

“前些年不都是在说，他被起复之后，铲除了不少严党的人吗？”

“他严嵩现在在朝中可还有足够的势力？”

“我倒觉得两人都有机会，先前听个老朋友说，那夏阁老就好似那茅坑中的石头，那真是又臭又硬。

你想要去拜访他给他送银子吧，他不但银子不要，还要把你喷个满脸唾沫。

这种人不要银子如何结得了党羽？怕是朝中那些老阉狗也个个都看他们不顺眼吧？”

房掌柜一番言语，还搭配动作，演绎得声容并茂，就好像他被夏言喷了一脸似的。

“老房，你这说的这个老朋友，该不会就是你自己吧？”李掌柜见他恨得牙痒痒的模样，调笑一声道。

“那怎么可能，我老房要送的银子，就还没有送不出去的……”

这终究是个玩笑话，众人哈哈一笑也就过去了，他们最终还是要看沐剑春的看法。

沐剑春笑罢，也说出自己的观点道：“这朝中的司礼监也好，内阁也罢，斗来斗去，争来争去，其实和我等商贾也无甚区别，不过都是为了一个‘利’字。

我们争利，是背着官府争，他们则是背着皇上争，最终的掌握他们的成败的，不止有自己，还有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

无论是宦官，还是阁臣，最终都是顺皇者生，逆皇者亡，想来在座的各位，都知道现在的皇上想要什么吧？”

众人听了，都是默默点头，又有一人说道：“那岂不是将来做木材生意大有前途？”

“沐某已经包下安徽老乡中的十座山头了…….”

“要不都说沐掌柜高瞻远瞩，看来我们这趟真是没有白来。”

说罢，众人便掏出银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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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徐正卿的小宅院中。

周进先一步来了，他因为被安排了夜值，早上交过班后，就可以休息，自回家混了一身布衣、贴了两撇胡子，再来见徐正卿。

这些意识和技术，都是他在锦衣卫队伍中学到的东西。

昨晚，徐正卿写完书信后，回到床上睡眠质量并不好，今日听到鸡鸣便醒了，一直在等候周进的到来。

但他也没有想到，周进登门给他带来的第一个消息竟是：“大人，那姓马的是以前从宫中出来的女医官。”

“女医官？！”徐正卿请他在院子中坐下，给他倒了杯水。

“嗯！”周进喝了一大口水，继续说道，“我昨日值夜的时候，看到了大人留下的消息，便向同队的兄弟询问了几句，一说鹤年堂他们就有人知道了。”

“听说是因为几年前皇上遇刺，大批置换宫女女史，所以被赶出来的，之后就一直在鹤年堂，帮着家中的医馆买卖，这么多年也没有嫁人。”

“但她好像和严府关系不错，尤其是与那严世蕃，他府上养的那些女史、男官儿，包括他自己，生病用药都是她负责的，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出过事故，所以京中现在许多官人，用的都是他们鹤年堂的药材。”

“那说不定严世蕃服的春药就是她配的，怪不得她竟只靠着把脉就能测得出来。”徐正卿心中恍然。

既然已经知根知底，思考片刻后，徐正卿大概也能将事情想明白，自然也就更有底气，对周进说道：“你现在去把她请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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