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便是如此,瑜风大人托奴特来相告。”一粗布小厮恭敬行礼。
“有劳了。”董暹微微笑着,似若有所思。
他斜过头,目光后移,瞥了瞥窗外窃听的身影,嘴角暗自勾起。
这抹笑意让对面的小厮不禁打了个寒颤,小厮摇了摇头,他只是个传话的,这些大人物的事情他可不敢多加涉听,只怕最后被吃的骨头渣都没有。
可窗外的姚女并不是这样想,她觉得,这是她的机会。
董暹不想入宫服侍老皇帝,她自然也不想,她还有大好年华,而那皇帝已是风年残烛,又如此生性风流,即便是能获得宠爱,可这如无根浮萍的宠爱又能持续多久?
待皇帝百年之后,没有家族背景、没有依靠子嗣,他又将如何自处?
那荣华富贵来的过于短暂,他不想为此葬送自己。
而反观那定陶王,如此年轻,性格又如此谦和温逊,前程更是一片大好。
如何抉择,连傻子都知道。
——
寅时六刻,董暹正在抚琴,余音袅袅,环绕不绝。
忽然门外响起敲门声音,董暹打开门,发现是与他同行的一众女郎,为首的正是最先与他搭话的洛泱女郎。
“打扰郎君了,我们姐妹相伴而来,是为了郎君大义相救我们姐妹之事,近几日想起总觉得过意不去,感荷高情,非只语片言所能鸣谢,略备酒菜,还望郎君赏面。”洛泱女郎目光澄澈。
是个如春水般娇柔的女郎。
董暹如是想道,而后又用余光瞥了周边的姚女,笑唇一勾。
“都是我应当做的,诸位女郎有心了。”董暹谦和地回复,好似一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
仿佛那日卷金银的人,并不是他。
席上,因为被困雪情之中,驿站物资并不齐全,可是桌上酒菜俱备,可见众女郎之用心。
“郎君,小女敬你一杯,感谢救命之恩!”
“我也……”
“那日多亏有郎君舍身而出,替我们拖延了时间,不至于沦落成灰狼的口中食,如此大恩,切谢切谢!”洛泱道。
“也多亏了姚女提出要办这场宴席,不然我们还不知道要怎么感谢郎君呢!”
“不过郎君也真是好运,能够被定陶王相救,他长得如此好看,身份又如此尊贵,真叫我等艳羡。”
“是啊……”
一旁,姚女端着酒壶与酒杯行至董暹面前,她面带笑意、婀娜坐下。
“郎君,我敬你一杯。”
董暹看了看姚女递过来的酒杯,又看了看姚女,目光温和。
却让姚女有些忐忑。
是他发现什么了吗?
“郎君?”姚女试探着。
董暹仿佛刚刚回过神来,对着姚女歉意一笑,解释道:“今日的姚女似乎格外好看,一时间让我挪不开眼,是我失礼了。”
随即接过酒杯,一饮而下。
姚女想,今天她的确是精心打扮过了,董暹也是男人,他如此也是正常,应当是她多心了。
……
酒过三巡,今天的主角董暹竟然已经饮醉,往常那双温润的眼睛此时也迷离飘渺,似一潭深不可见的泉水,让人看不透,白皙的脸颊微微染上红晕。
原本梳得整齐的发丝也零零散散的飘落,褪去了原先一尘不染的气质,反倒添了几分让人欲罢不能的感觉。
天色已晚,女郎们把董暹送回他的屋舍,就都回房休息了。
只一人,在镜面前,勾画黛色的眉毛,将胭脂敷得均匀,换上一身淡藕色的银花罗缎襦裙。
镜中正是一个明眸皓齿、容颜姣好的妙龄女郎。
——
月色清幽,泻下满院光辉,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走进屋舍,只见烛光亮堂,房间当中放着一紫檀长案,案上磊着各类法帖,并数宝砚,坐于案前的正是玉冠束发、锦衣华袍的辛纥。
“怎会是你?”辛纥看到姚女后,忍不住大吃一惊,皱起了眉头,倏尔立起,原本温文尔雅的气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肃杀之意。
跪在橡木地板上的姚女原本满心欢喜害羞,听到辛纥的质疑,脸色也渐渐苍白。她怯怯道:“世…世子,暹郎今日身体不适,又不敢怠慢世子的差遣,便委托我来服侍世子……”
……
“暹郎?”辛纥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正是那日雪地中的郎君,董暹。”
辛纥盯着姚女,忽而失笑,半晌不言。
她竟然是男子吗?
怎么会呢?
他分明如此柔弱!
辛纥垂下了眼,坐回座位,借着烛光看向仍旧跪在地上的姚女,明眸皓齿,顾盼生辉。
也是个美人。
辛纥望着姚女,她倒不丑,只是比起那人……他终究是失了兴致,若是已经看到了完美无瑕的佳作,谁又会在意稍有瑕疵的次品呢?
更何况那美人竟是男子,这消息他还尚未消化。他轻轻地叹息一声,拿起书卷继续看书,叹笑道:“孤不需要,女郎请回吧。”
姚女讶然,抬起头来,只见辛纥已经拿回书卷继续看书了,烛光照在他如玉般的容颜上,熠熠生辉,只不过,那玉,不是暖玉,而是冷玉。
她愣住了,她原以为辛纥温文尔雅、怜香惜玉,是可以接纳、宠幸她的,能与这样的贵公子春风一度,她哪里还需要去和洛泱、荔华那些女郎去争年老体弱的皇帝宠爱呢?
那些都比不上年轻俊美、前程大好的定陶王呀!
只是眼下,姚女浑身发冷,难堪极了,她身份本就特殊,选择今晚这条路,依然是搏出她所有。
她早已没有退路可言。
再加上今夜本就是假借宴会之名,欺骗了其他女郎,用烈酒灌醉了董暹……若她此行无获,回去之后她将以何种面目面对众人呢?
姚女如此好强,又怎会允许自己被众人耻笑呢?
不、她不能走,绝对不能!
“求世子怜惜,我…我不愿意走,我可以跪在此处,但求世子不要赶我走!”姚女重重地磕头在地,沉闷的一声,姚女白皙的额头染上红晕,哭腔地说道,真是我见犹怜呐。
“何必呢?”
他微不可及地叹息一声,而后说道:“随你吧。”
姚女想,辛纥世子终究还是仁善的,他愿意留下她。
可是姚女还是心有不甘,便自作主张想靠近辛纥。
只是还未靠近,辛纥瞧了瞧怯怯的姚女,又想到那如雪中仙的美人,顿时兴致全无,已然无心在意手中的书卷,他放下书,从座位上起身,从书房离开,走到寝室去了,只留下姚女独自跪在冰冷的木板上。
真是郁闷,他为了那美人,可是特地焚香沐浴过了,竟不想……
自小便玉叶金柯的贵公子,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憋屈。
——
清晨,跪了一夜的姚女回到原本的屋舍,腰酸背痛、眼下发青,瞧着十分憔悴。
而她一踏入大厅,便听到其他女郎的议论声。驿站并不大,她昨夜留宿辛世子的消息早就不胫而走,如今已是众人皆知。
“暹郎,你不气吗?她竟然把你灌醉了顶替你!”洛泱旁边的荔华女郎愤愤不平道。
“姚女不是那样的人。”董暹微微笑着解释。
洛泱倏尔觉得,这郎君,真是天下顶顶善良的呀!
“可是,若是姚女当真得宠,那她往后可是主子呀,我等以后都要仰望她。”
董暹心想,得宠哪有这般容易?
……
然而,众女郎没有想到,她们口中“得宠”的姚女,实则是在冰冷的地板上跪了一夜,直到清晨才被送回去,而她们口中高贵俊美的辛世子,眼下正嘴角擒笑地把玩着手中的水苍玦佩,虽是微笑,周围气氛却与往日的温文尔雅大相径庭。
“瑜风,孤怎么从来不知道,你这般有用?”
瑜风哑然,昨夜之事确实出乎他的意料。
怎么就来错人了呢?
瑜风不理解,很不理解。
“这个月俸禄没了。”
“……”
瑜风嘴角抽搐,心想,他命真不好,遇上这么个抠门的世子。
“还有,去调查董暹是否故意。”辛纥薄唇轻吐。
“啊?故意什么?”瑜风更加困惑了。
瑜风抬头,只见他家世子侧过脸,面沉似水,却始终把玩着手中的玉佩,晨光轻抚他如玉般的容颜,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鸷狠戾,沉思半响,他轻柔的说道:“当时是故意玩我啊。”
瑜风不禁打了个寒颤,世人皆道他家世子温柔敦厚,却不知……
小说《星河欲曙》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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