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好传

（ 一 ）

这神阙大穴，春好先前已冲击了不知千百遍。他自觉积累已到，一池春水都要溢满，可这开渠的锄头却不知在哪里。那神阙就好像是块花岗岩，挖不动，铲不掉。每次冲击，它纹丝不动，反震得一身真气潮起潮落，难受至极。

“定是这法子不对！师父说过，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可能最后冲关所余的窍穴不同，也可能是方法不同，甚至有可能是契机未到。也就是说，修行无定法。”春好不是一个钻牛角尖的人，他不希望自己象老开光境或长松师伯那样，停滞一个境界数十年，“但师父也说过，大鼎经是祖师爷在半天瀑布前悟下，见水雾升腾如烟，悟出了身为炉鼎内结金丹的大道。”

当然，最后也不可能止步于金丹境。在祖师后续修行中，一直将大鼎经奉为教习弟子第一经，可见这经不止管到金丹。一派祖师，其悟性天赋都不知有多高。但世代传下来，都未记载祖师最后的境界。春好有种感觉，这是祖师遗训，不提境界不是因为那境界拿不出手，而是因为……要低调，低调更利于山门生存。或许，祖师早已修到不敢想的境界，或许，已在天外。

将思绪收回来，春好默诵大鼎经，想要在千言万语里找到一点机缘。

默诵了一遍，仍未找到灵光。他索性全放开来，不再执着于文字。这一下把自己拔出来，却一眼落在“鼎”字上。

以自身为炉鼎，炼金丹，踏上大道。这是所有弟子都知道的大鼎经宗旨。

现在这周身真气，就如火焰，一具肉身，经络遍布，就如精美一炉鼎。千山弟子，从小时炼气，历经九层，终打通全身经络，进入筑基，又在筑基大境里，一处处点亮窍穴，象持火点烛。初时，只要勤勉，一处处关窍点亮，慢慢看那真气萤光亮，对于春好来说，势如破竹。这筑基一层到七层，几乎无阻碍。相比那些一条经一条络都要折腾上数月半年的师兄，他可谓日行千里。

但若是一途皆顺，那就不是修行了。最终，他阻在这最后三穴已有三个月。如果所料不错，这三穴，破一穴则升一小境，最后关元点亮，冲动大关，迈入开光境。

若经络通道如炉壁，真气是火焰，那这神阙等三穴就是需要凿通的气口。否则，一味猛加真气，火势旺盛，而经络炉壁再如何坚韧终有极点，届时经络崩坏，真气爆出，就是传说中的走火入魔。这样一想就通了，那些卡在筑基九层的大圆满师兄们，何其苦哉，不但寸步难前，而且不能在经络未加强前一味修炼真气。所以导致很多筑基九层者去炼体，企图通过加厚炉壁的办法加大真气承受力，到了一定时候，真气强行冲开各窍穴，到达开光。

其实，以上是春好的猜想，但炼体确实是现在千山山门盛行的叩关开关境的必要准备。

但盛行的，未必是最有效的。

竹庐一直教导弟子，修行无定法。在千山祖师写出大鼎经之前，世间就没有这样的观想法，数百年前，最盛行的是天人合一，观想河海。无论是大鼎观想，还是河海观想，都有人破金丹、育元婴、晋分神、入洞虚，最终迎渡劫，成大乘。

大观想法之下，尚可另辟蹊径，何况大鼎经之下，另寻突破之法？

春好想通这一层，精神振奋。先前冲击神阙，都是调动全身真气，排山倒海，然后兵败而回，全军震荡，铩羽而归。这一次，他不再调动体内真气大军，而是收缩精神，进入内视世界，取全身游动的萤光中最亮点。

那些亮点游到神阙附近，他就以意留住，较晦暗者放走，任其回流。慢慢地积攒真气“精兵”。不知过了多久，全身光亮最盛的丝丝缕缕真气都集中有神阙附近，那一处区域，在全身经络里不到百分之一，却在内视中亮如朝日。

毕竟只是筑基，这样微控细操真气，春好也坚持不了太久。稍作聚拢之后，他便一鼓作气，凝聚那一股真气“精兵”向神阙关冲去，兵虽少，但气势极沉，如数百骑重甲冲城。

他这是把神阙等三穴视为险关，势必要冲出三个炉盖气孔，神阙便是第一关。

这一冲，有去无回，一往无前。如果冲关不成，就是精锐尽失的局面，真气不知要休养多久才能恢复，更不知道附近经络是否能承受这冲击，一旦不相干的经络炉壁被破，那就更严重了，会是传说中的走火入魔。走火这词好，就是真气暴走，正合大鼎经真义。

收拾杂念，修行本就是讲究一个“一”字。

大鼎经源自于炉鼎，其实就是丹鼎。炼丹在修行者中也是一门大课业，其中佼佼者，专修炼丹，也是一条成道成仙之路，称为炼丹师。

很少人知道，丹字在上古时源于“单”。修行本就是一条独行路，求取的是大道之“一”。

春好此时，观想通达，得大鼎经之精髓，又因为性格果敢决断，这数百骑真气“精兵”冲到神阙关上，神阙厚厚关壁在内视世界里如土墙倾倒，泥屑纷飞。

而因为这股真气集中力量，附近经络炉壁被波及较少。

精兵临城，终是少些手段，一骑骑前仆后继撞上神阙，卓有成效，但不知那关壁有多厚，而这边精骑有限，每一时一刻都在折损。

眼见只剩最后一股力量，春好做好功败垂成的准备，以意御气，全力冲了上去，那关壁又被撞去一大块。

他终于是尽力了，所有精骑都已用完。而那关壁仍不见崩塌。

“还是失败了啊！”他在心里暗叹一句，正要颓然收手，突然胸中起了一股不屈意志，恰似壮士转身再回首，“彼娘之璧！”

关壁附近，所有能一气拢成的真气游萤，和精骑相比，只能算是散兵游勇，在不屈意志之下，被凝成一股，义无反顾地向先前关壁上凿出的大洞撞去。

（二）

是的，先前那数百股真气精兵，是瞄着一个点向关壁冲撞的，这时奋起余勇的一股哀兵，正是沿着前者的路线再次轰击。

游萤四散，化入虚无。

内视世界里，春好站在关前，毫无颓然之色。那关壁，并不是牢不可破啊！下一次，也许是十天半月，也许是一个月，他将卷土重来。到时，神阙，你不过土鸡瓦狗！

突然，神阙关壁发出咔地一声脆响！

就只这一声，春好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又过了几秒，咔啦～咔啦啦～咔咔……连绵不断的碎裂声响起。那关壁上出现了一道裂缝，从中透出光来。

再一瞬，那裂缝坍塌下来，露出一个大洞。最终以这个大洞为中心，无数萤光从神阙中争先恐后地溢出，奔向全身各处。在转瞬之间，就遍布各大经络各大窍穴。

从内视世界看去，若说之前筑基第七层，经络里真气如大小游萤。那么现在，那些游萤接踵摩肩如川流，内视里整个身体都亮了许多。

筑基第八层，成了！

春好睁开眼，不禁低吼一声，这才疏解了胸中战意。这就是契机啊，三个月来寸步难行，今日闲来一场顿悟却冲击小境界成功。

要是断尘、青露他们在场，又没有这三派盛典的话，他肯定会叫上他们直奔食堂，在那里一醉方休。可是这会儿，四顾就只自己一人，兴奋之余也就有点缺憾。

“都说天道守恒，我在这三关前生生被阻滞三个月，说不定否极泰来了，今天索性冲击气海，再下一城！”

想到这里，他又进入内视世界。现在的络络熙熙攘攘，像之前那样的真气“精兵”多了两三倍不止。先寻到气海雄关，他故技重施，再聚精兵。

可就这么一用意，全身经络痛得差点让他痉挛。刚才晋级筑基八成，经络又扩充了一些，加上之前冲关，经络炉壁多少也受到了损伤。这样一来，再无法组织起第二次冲关了。

“是我急了！”

春好退出内视，回忆刚才气海关的景象，调息休养，同时思索下一步冲关的计划。

当下的千山，除山主外，是十二峰十二金丹。实际上，既然号称千山，肯定不只十二峰。有名在册的峰，都是因金丹而设。山门里有一人晋升金丹境，就开一峰收徒，同时由入主的金丹境强者为峰起名。当然，也有殒落的金丹，相应的，那一峰的峰名就取消，直至下一位金丹入主。在数百年山门历史里，这个规矩从一峰具名开始，慢慢地到了三峰，然后有起有落，慢慢稳定在八九峰之间，直到“千山三开光”同月并升金丹境，一下把千山山门的峰数推上十二峰的最高数。

这就不只是厚积薄发了，多少有点气运在里面。所以，新晋三金丹为什么这么出名，而溪雪又为什么如此得山主器重，这里面说没有一点玄之又玄的气运之说，都很难说得过去。

十二金丹之下，新老开光境合起来有人。从“千山三开光”那一波之后，再无人晋级金丹。甚至再无人由筑基升开光。这里面，自然少不了被人说气运用尽了。

弟子辈中，二十人之下，就是筑基九层弟子，这里有三十二人。再往下，就是十三个筑基八层——算上刚刚晋级八层的春好，是十四个。

也就是说，在千山八百弟子中，春好排在六十六。

而他的年龄，绝对是六十六人中最年轻的。

十六岁入筑基八层，今年还有半年，足够他晋升九层。如果运气好，叩关开光境也有可能。

虽然竹庐常说，修行不要与人比，只与自己比。但是十六岁的少年，怎么可能没有竞胜之心？这八层关隘才破，春好已经在盘算攻气海，破九层障壁。‘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鼎，正是山门里的制式铁鼎“半天”。铁鼎小而朴拙，正是千山一贯的风格，古朴纹路之间，只有鼎炉正面刻着篆文“半天飞响”。

这“半天飞响”四字也是祖师所留。有人说是取自峡谷中半天瀑布，飞瀑景致如天上飞流响彻天地。也有人说，那是极品仙丹问世时的天地异象。总之，鼎就因为这篆文被称为半天鼎。

与别的门派的鼎不同，别处的丹鼎一般都极尽精致，说是为了用器物的精致影响炼丹者，使其如履薄冰，步步严谨。丹难成，难于叩雄关。这意思是成丹比修行还难，是以要步步小心，错不得。

而千山一脉炼丹，不讲这一套，讲的是“浑然天成”。别的门派要求弟子精研古方，一步步不出错，按谱投药，按谱控火。而千山则是在教了弟子最基础的控火和投药手法之后，最多再教一些药性相生相克的道理，那些古方都只作为课余兴趣，并不强求弟子熟背。

所以，在这样的教学风格下，春好此时拿出鼎来，手边却没有半棵草药。

他在峰顶转了转，找到两三样草药，都是对巩固经络和补气有用的。思考了半晌气海冲关的法子，他决定在修复经络的同时，用暖阳之气去温养气海。这一穴，为全身气之所归，他觉得不适合再闹得像神阙那样金戈铁马。

三种草药入鼎，文火粹取精华。在这过程里，春好总觉得缺了什么，闻香感受了一下，又思考了片刻，是这三种草药虽然都对症，但互相之间却少了相辅相成的感觉。

千山炼丹与别派相比，是真的随意。春好左顾右盼之下，再没有合适的草药，那三种药草已在炉鼎中。就像厨师，锅已热，食材已下，现在是临时在厨房里找调料。

食物没味道还能裹腹，这丹药如果药性不够，即使成了丹，也只能说吃不死，效用是半点都无。少年春好却不着急，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抬手一挥袍袖，从刚游散到峰边的云雾里招来一缕雾气，就这样投入鼎炉药团中。

水汽冉冉，一点山间云雾露气的精华留在了药草之中。

（三）

如果是个正统炼丹师在边上，定会说：“装神弄鬼，狗尾续貂！”

但如果是竹庐在边上，一定会击掌叫好说：“浑然天成，信手拈来，尽得祖师炼丹真意！”

这就是对世间万物理解的“道不同不相为谋”了。

修行界主流的观点是，山是山，水是水，五行更就是五行，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克，但金就是金，水就是水。

而竹庐秉承的是千山一系对物质的理解。他在课上教的是，水是水不假，但水有千万种。山涧、河水、大江、海水各不同。死水与流水不同，浑水与清水不同。更甚的是，他说，你对同样一场雪，唱一首悲歌，那雪花的形制是一个样；当你吟一首激越诗词，又或是发自内心地接下一朵雪，那雪花的形制又会是另一个样。这些不同，因时因地因人，用不同的水和雪入药，会有不同的效果。

在这样十年教导下，千山弟子不知外界怎么炼丹，反正春好此时这种用云雾入药的做法，肯定都不会觉得奇怪。所以说，能看懂药性配合的竹庐那样的“千山派”炼丹者，还会为这种做法叫一声好。

不管怎样，云雾带着朝阳之气混入药草团之后，三种草药之间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春好再就着鼎边嗅了嗅，很满意，火候也配合得好，正是自己要的丹药。

剩下的步骤，自然是要小心。随心所欲，也不能连基本操作都不顾。

前后经历了新时二十分钟，鼎中药香弥漫而出，丹成！

小心翼翼地熄火取丹，一次只出了六粒，都是金灿灿的好品相。这丹方是临时想的，所以也不知是九级丹药中哪一级，但不管是哪一级，表面色纯，药香浓郁，怎么都是那一级的上品了。

丹药初成，春好只是放在掌上，让丹药滚了滚，看到六颗都完好，色泽也好，其中一颗表面的金色还有流光，竟然已经是极品。

“运气挺好！”他笑笑，一把丹药直接丢入口中。轻轻一咽，顺喉而下，直入胃壁。就这短短过程中，丹药已全然化开，像有了生命般直奔全身经络。一入经络，那缕缕药气游荡几下，摇身就变化成萤光，除了金色之外，与真气萤光并无二致。

会炼药，更要会用药！春好此时的神情比起丹成时更为严肃，认真用意念控制游走的金色药气，一部分前往刚破开的神阙，修补关窍，更大一股前往气海关壁前，丝丝缕缕缠附而上。剩下的那些药气，放任游走，随着真气萤光们修补刚刚扩充的经络炉壁。

一切药性引导完毕，春好入定，在内视中继续观察。

这些药气中，有一股药气最为奇特，不但是金色的，而且那金色极灵动——这正是六丹中的那枚极品丹药所产生的药气。这股最具药力的药气，被春好引导在了气海关壁上。

极品丹药，可遇不可求！炼丹师所说的出丹率，都是说成丹，不管上中下品。更牛的炼丹师，会说中品率，再更强的，会说上品率。但从未听说有人敢说极品率。哪怕是最简单的小回气丹也没人敢保证。

所以，五枚上品一枚极品，春好是非常满意的。

也正因为有这一枚极品，他开始动歪心思了！今次，或许能撩一撩气海雄关！

内视气海，与神阙完全不同。神阙是座坚城，而气海却象个筛网——这是全身真气所归处，即使未破关，日常也有真气出入。春好调用一些真气萤光对其冲击，结果发现，是泥牛入海的感觉，那些真气除了产生了少量冲击，大部分都穿了过去。

这样看来，破关就不应是精骑突击的策略了。

几缕金色药气被调过来，依然是毫无阻隔地没进关壁。春好可舍不得这些药气，尝试着让它们游回。结果是，气海关壁之前，就如河流入海，大江东去，大势之下，药气无论如何挣扎，也摆脱不了被裹挟入海的命运。

但这些药气在被春好意念影响之下，穿过关壁时发生了挣扎。在关壁数不清的孔隙之中横冲直撞，最后才不情不愿地冲了过去。

就是这样一个意外的效果，让春好察觉到那些孔隙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它们被扩大了少许！

不过一炉药罢了！

过半药气被集于气海穴前，包括最为灵动的极品丹药所产生的药气。说起来，今天这炉药连名字都没有呢，给它现起个名吧！就叫“一鼓作气丹”！

名字有些粗鄙，丹兄勿怪！若能冲关成功，一定把丹方写下裱起，等以后混好了拿你出来吹牛……春好自己逗自己笑笑，情绪已调整平稳，调动起大半药气，金光闪动，真个就一鼓作气向前推去。

这个推进不是急冲，药气未到关前就开始主动抖动，再象用锄头锄土一样的角度，猛地撞向气海关窍。

那一大股药气冲入关窍之后，在内视中都看不清孔隙里的情况，一时显得平静无比。

过了几个呼吸，气海关内发出娑娑的声音，听起来象扫叶声，声音越来越大，间杂着出现拍振衣声。待振衣声连成一片，轰然声响，气海关破！

春好喜得心都要跳出胸腔，刚要退出内视世界，全身真气暴动，像被长鲸吸水一样，狂涌入气海。连带着那些正修补神阙和各处关窍的药气，也被吸入。还未修好的经络，再次因气海的狂暴遭受二次重创。

他再无法保持入定的状态，被迫退出了内视。这时的少年春好，全身通红，经络胀痛至极！他不知道肉身经络能不能撑过这关，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莽撞了啊！难怪师兄们冲关之前都备下许多丹药，也会剩下许多，那是有备无患。哪有像他这样，随手炼丹，随意冲关！

经络撕裂最痛苦之处在于无处不在，瞬间击毁一个人忍耐的极致。没有人有把握说，我就能挺过去，因为这时候，你连说句狠话的意识都不会有。

（四）

这不是纯靠意志就能改变的，靠的只有实力和运气。打个比方，你去问山野里的一只兔崽子：你能不能活到秋天？它一定没法回答你。高天上的一只鹰，夜里的一声狼嚎，意外的失足，甚至来自兄弟姐妹的竞争，都可能让它夭折。

但是将成功交给运气，那就不是修行！

凭着一点清明，春好抖着手，捡起身旁的药草塞进半天鼎，抬手掬一把云雾也送进鼎里，然后马上盖上鼎盖。现在全身剧痛的状态，让他做这样简单的动作，都需要调整数息。

然后他果断点燃炉火！

身处峰顶，只有自己一人，苦熬痛苦，坐视身体经络与暴动真气的交锋，等待最后的结果？这不行，必须做点什么。他还有半天鼎，还能炼丹！

刚燃起炉来，经络上传来一阵剧痛。这炼丹控火用的也是气息，真气一暴，火焰便压了下去，粹取药草便中断了一瞬。硬生生将真气逼回体内，才将火势又维持住。

这一发一收，就如在经络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痛得春好骂出声来：“彼娘之璧！老子下次冲关再不准备齐丹药，就是条狗！”

平时他是不怎么骂脏话的，这时骂了一句，发现气息都顺了很多，于是干脆骂骂咧咧地熬。

“不就是气海吗？老子不就是取巧破了你的关吗？你还以为你是黄花大闺女？拿着剪子和你大爷拼命呢？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娘们，原来那点真气，对得起你气之所归的称号吗？现在老子推了你的旧房子，给你盖了个新房子，真气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你是穷怕了吧？注意点吃相行不行，虽然我年富力强是个堂堂精壮男儿，但你也不能索求无度啊！再这样饥渴，别说是人，一头灵牛都扛不住啊！唉哟喂，你厉害，还吸，我看你强还是我强……”

再过一会儿，骂气海骂得没词了，便又开始骂起药草：“扭扭捏捏的，看你那抠搜劲，融啊，怎么还不融在一起？一介凡草，把你们炼成丹也算是得成仙了，还不愿意？真的是给脸不要脸！对，这才对，融，给我融！”

这边药草精华开始融合，也没得骂了，开始骂人了：“这山门里，最该骂的就是长松……师伯，你今天不上峰，我们就还在吃酒食。以我的人品，怕师弟们喝多，那坛子酒肯定我喝一大半。喝多了就睡，哪会起这心思破什么关提什么境界？我要是这关过不去，我咒揽秀峰门下，三十年都约不上小丘峰的师姐师妹！全部和你一样打光棍，全都卡着结不了金丹……不，上不了开光境！”

不知骂了多久，一股药香从鼎中传来，春好迫不及待地打开炉盖。

“我……算了，不挑了！能成丹就行！”正常一炉丹，会丹成十二颗，但他的一鼓作气丹好象最多就只能成六颗。这一次一炉成五颗，废了一颗丹。那五颗丹里，中品两颗，下品三颗，刷新了他近一年的最低纪录。

一把丹药吞进口中，药力马上蔓延开来。虽然不如上一炉，但全部都用在修补经络上。经络本被急速运转的真气灼烧冲刮得干裂无比，药力一补，又变得鲜活湿润起来，重焕生机。这一来就象正好挠到痒处，春好舒服得发出呻吟：“气海你个臭娘们，消停了吧！你大爷有药，看我不整死你！”

此时若是竹庐看到这情景，定会说：“春好，算你小子命硬！”

这一趟冲气海关，直抵筑基九层。春好的做法，没有一个师父会这样教，因为他犯的都是大忌！

首先是裸身冲关。修行冲关，无论小境界大境界，都须如履薄冰战战惊惊。若身处险地，要有阵法护身，要有师友护法；手边必备补气丹、益经丹甚至冲关丹药；除了这些，有助于防身定神的法器灵器仙器那是多多益善。而春好只带了个半天鼎，炼了一炉没级别的丹药就敢冲关，虽说是冲的小境界，但也能称得上蛮撞了。

裸身冲关是蛮撞，那连续破关就是找死了。若是大关，破关之后应闭关，用时间和丹药修复经络，回复真气。冲小关不用闭关，但是休息半天，药补食补都是要的。而春好刚破神阙，马上染指气海，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这一次能靠着一丝清明炼出第二炉丹，那是运气他妈给运气开门，运气到家了！

且不说他发了羊癫疯一样地想起临时炼丹，这就已经不是普通人想得到的事。然后再在手脚发抖，连眼皮都在跳的情况下顺利地投药、粹取、融合……还能成丹，这不是运气是什么？要知道，就算最简单的益气丸，一名正式丹师也不敢说每一炉都成。

无论如何，这关是顶过来了。

春好倚着块岩石，在峰顶汗水如浆，看着悠悠白云不知何时已变成红霞。错愕之下，才知道自己这一场折腾，已到了傍晚。

前不久还在骂着“修行太苦了啊”的春好，此时体会着新晋筑基九层，体内真气滚滚，感叹着：“修行，才是大逍遥！”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破神阙通气海，连胜之势让他有了一种关元穴已经关壁松动，唾手可得的感觉。

他不是没动过一举踏入开光境的妄想，但毕竟不是疯子，那是升一个大境界，不能这样儿戏。现在的筑基九层境界，弟子辈里，前头就二十个开光，好歹算是并列二十一。八百弟子呢，里面有不少厉害角色，哪想到他春好有一天也能这样风光，开光指日可待啊！

饿了，冲开光的想法很危险，先放放！等这场盛会过去，得缠着师父，让他去找溪雪师叔时带上自己，小丘峰那么多小姐姐，他得装作不经意地，稍稍地，自然地吐露他已荣升筑基九层的消息。但怎样才能自然一些，不露痕迹一些，不那么暴发户一些，有品味一些……有些头疼，最好的办法是让青露去说。对，我真是聪明，只要告诉青露一人，她去和要好的小姐姐们一说，隔天肯定整座小丘峰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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