瑬衍

诸葛府，栖风亭。

虽说名字里带了个亭字，但事实上栖风亭所占的面积很大。远远看去，只见玉柱数百，方瓦所覆几近数里。亭角之上，有数十金凤昂首而立。亭下湖水击岩，似有云雾沿玉柱环绕而上，宛如一座瑰丽的宫殿。

栖凤亭中摆着一张紫檀木长桌，桌旁围了几十个人，正围着摆满珍馐的桌子，对着各色的佳肴一一点评着。他们详细的分享着自己对一道菜的见解，却没一个人有动筷的意思。

与对待食物的态度不同，他们对美酒像是没有丝毫顾虑。形状各异的酒盅七零八乱的散在地面上、烛台上、亭下的湖水中，甚至是一些人的怀里和头发上。阵阵笑声围绕着栖凤亭，似有无形的力量，激的亭下湖水汹涌翻腾。

“新郎到！”

侍门的男子拖着长长尾声的喊声传了过来，栖风亭内顿时变的死一样安静。那几十个商贾打扮的人齐齐愣了一下，笑声瞬间消失，栖凤亭中突然变得一片安静。众人互相对视了几眼，随后一同看向了长桌的首位。

一位白发老人正随意的坐在桌子首位的樟木椅上，右手提起一个酒盅，大口喝着杯中的梅酒。他虽鬓发已白，却浑身透着一股精神气。没穿上衣的身体沐在湖风中，向天地展示这自己与苍老又布满皱纹的脸不合的强健的肌肉。

老人左边下手处坐着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他看了眼老人，随后轻笑一声，转头对身后的侍从说道。

“去领一下，上官公子人生地不熟。栖凤亭本也偏僻，别再迷路了。”

侍丛微微颔首，转身快步去了。待侍者走远，那书生打扮的男人又看向首位的老人。脸上露出似有些兴奋的笑容。

“父亲，探子来报说，上官公子只带了一个随丛，似乎是个刀客，武功不低。我又命人去查了他的名字，是何平。”

“哦？竟然是他？”

老人放下手中的酒盅，眼中闪过一丝惊奇。

“何平此人，我有印象。是旧皇城军的一个千夫长，在百泽之战立了不俗的战功。听闻他早在十年前便在锦江一带做了劫道的，凭着一手斜雨快刀在刀客榜上也是斩有不小名头的。他这样的人物，竟被上官家的小子收在了身边，甘心当个随从。嗯……看来你我倒是有些小看了他呀。”

老人的声音有些喧粗哑，平淡的语气之下，似乎暗藏了某种情绪。书生打扮的男人一直挂着温暖的笑，眼神似有似无的落在桌旁的一位少女身上。

少女似有察觉的放下手中的酒杯，缓缓站起身来。只见她发髻高盘在脑后，容貌生的俊美无比，双颊微红，一双眼睛略显醉态。她立在亭中，一袭红裙随风舞动。静静看向男子与老人，少女美的脸露出笑来。

众人见她站起，都有些意外。但亭中依旧寂静，没有人发出声音。书生打扮的男子依旧挂着笑，静静的看着这位少女。

“家父原先只是命我前来赴宴，也没细说，我也以为只是普通宴会。我也正好是有事顺路，便来拜访一下二爷爷和谈竹叔叔。不曾想这次竟是霞姐姐的大礼，便也不好早早告辞。路上急切加上旅途劳累，我也没准备些随礼，想来霞姐姐没也最不喜欢那些俗物。不如我去将那上官公子进霞妹妹的闺房，也算把我那份随礼补上。”

众人听了少女的话，都哑口无声。就连书生打扮的男子也有些发愣，随后忍不住笑了起来。老人似乎并没什么意外，大笑着站起身。宽大的手掌临空一挥，一个金色的酒壶随即飞向那位少女。少女一摆衣袖，将疾速飞来的酒杯停下，抄在手里。

“手痒了就是手痒了，在你二爷爷这还找什么理由？你啊你，胆子越来越大了，连你二爷爷都要取笑。”

少女绽出笑脸，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抬眼看向老人。

“要不是二爷爷激我，我都快喝睡着了。原先就有些无趣，一直运着功法。现在您让我出手，就不怕我把你这诸葛府拆了？”

“哈哈哈哈。无妨无妨，你尽情动手便是，我不让你赔。不过不要真的伤了上官小子，毕竟是你姐姐的相公，伤了不好看。”

少女没有答话，将酒杯随意往地上随手一掷，转身摇摇晃晃的向着亭外走去。

“二爷爷已开口，我去便是。看看他那把斜雨，能否接下我的剑。”

少女轻轻开口，声音不大，却似一根针刺入了亭中众人的心脏，惹得众人脸色一阵煞白。吞咽口水的声音小心的响起，少女轻笑一声，身形闪动，消失在了云雾中。

看着少女消失的地方，长桌旁的众人纷纷松了口气。他们互相低语着，脸上挂满了后怕与一些侥幸。

书生打扮的男子也有些犯怵，他看向了首位的老人。只见老人又捧起了酒盅，猛灌了一大口，似乎刚刚也有些紧张。

“父亲，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若是真的打到性情处，失手杀了那个上官虹……您也知道，南宫家的这位大小姐，可不是懂形势，看人脸色的人呐。”

“你现在应该担心的，不应该是那小子的命。”

老人的声音缓缓响起，粗哑难听，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听着他说话的众人身体一滞，转头看向了首位上的老人。

老人脸色有些发白，丝毫没有刚刚醉意。他摇晃着手中的杯子，抬头看向挂着明月的夜空。

“她说，她一直运着功法……”

众人有些迷茫，随后瞳孔集体一缩，消逝的恐惧又一次爬上了他们的脸。有酒杯掉在地板上的声音响起，打破了亭中长久的寂静。

“从她出生那天开始，南宫家便开始断绝与其余三国的联系，也对外隐瞒了她的存在。直到十二年前，百泽一战。也就是南宫老家主战死的那天，南宫家才公布了她的存在。你们就没有想过究竟是为什么？”

老人说着看向了一旁书生打扮的男子。与众人害怕的神情不同，男子听了老人的话后陷入了沉思。忽然眼角一抽，似乎很是惊讶。随后又低下头。无奈的苦笑着。

“抱歉父亲，我还是没能破茧。”

老人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再次抬头看向夜空，明月已经被云遮住，只剩下了单纯的黑暗。

“风，停了半刻啊……”

诸葛府，花园的小道上。

上官虹与何平一前一后的走着，二人身前走着一位举着灯笼的侍从。灯笼之中的昏黄烛火驱赶着身边的黑暗，却使得众人身处的诸葛府显得更加空旷与未知。

上官虹和何平都紧紧跟着那位侍从，但又不敢靠的太近。诸葛府实在太大了，不止是长年漂泊在水上的何平不适应，在上官家一直住在偏宅的上官虹也有些不适应。他们都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却又都不太有自己行走在这宛如黑暗迷宫的诸葛府中的胆气。

忽然一个转角过后，昏黄的灯光突兀的消失。二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抛弃在了黑暗中。双眼因事情的突然变化，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就在二人有些混乱时，一阵轻轻的脚步打破了无边的寂静。二人的身形瞬间一顿，随后快速看向了那个声音的源头。

双眼逐渐适应了黑暗，点点星光照亮了视野，皎洁的明月撒下淡淡的光芒，微微照亮了眼前的小道。小道之上，一阵寒光静静闪着，一道轻轻的女声也从寒光中响起。

“上官小公子，南宫寻鸟前来拜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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