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医法则

口腔科各个诊室，条件最好的莫过于骆一苇的专家诊室了。一来，无痛治疗是口腔科主打力推的项目，相关的器械配备无疑是最先进的。二来，因为无痛治疗针对的患者很多都是儿童、残障人士、心理和精神方面有疾病的患者，所以诊室的装修风格和设计特色也更加温馨、充满了人文关怀的气息。另外，因为无痛治疗的特点，所以接诊都是采用预约制，骆一苇每天的工作安排比起另外三个教授就更加有规划，没有预约患者的时候，还能忙里偷闲地歇息一阵。

此时，骆一苇和方琳正一边吃着小食品一边聊着天。

方琳：“都怪我晚去了一步，沙亮让崔老师截胡了，吴音音不知道让哪个老师抢走了。”

骆一苇：“还能有谁？咱们科消息最灵通的那一位呗。”

“这两个都被抢走了，那你还打算要谁啊？”方琳问。

“先不要人了，咱们无痛治疗需要的是治疗技术比较熟练的学员，先看看这批学员的能力，如果有好的，等三个月后他们轮科的时候再要过来也来得及。”

说着，骆一苇无意地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了十点，不禁开心地笑了。

方琳显然明白骆一苇开心的原因，笑道：“哎呀，骆老师，时间早着呢。”

“但离幸福越来越近了嘛。”

方琳羡慕道：“你的幸福时刻还不够多呀？吹箫、弹琴、健身，我都纳闷你是怎么安排过来的。”

骆一苇仍旧痴痴地看着时钟：“但都比不上这个。”

方琳：“真是佩服你，每天都没有愁事。”

骆一苇笑道：“你才多大呀？好像饱经人间沧桑一样。”

方琳：“唉，骆老师，你没发现我干儿牙这两年，眼角都有皱纹了吗？天啊，我还不到三十啊，这可怎么办啊。”

方琳是儿牙的医生，因为选择无痛治疗的患者有很多是孩子，所以方琳也就调派在骆一苇这边工作。方琳的苦恼不是小题大做，给孩子看牙确实苦得很，因为不仅仅需要技术，还需要苦口婆心的劝说、和孩子和家长的沟通能力，甚至还需要超强的忍耐力和心理素质，因为哪怕就是孩子的哭闹声都足以让人血压飙升。如果遇到一个不配合治疗的孩子，少则一两个小时、多则半天，时间就全消耗在一个孩子身上了，这时候如果外面候诊区再有几个排队等待看牙的孩子，那就是噩梦的一天了。

听到方琳诉苦，骆一苇正要劝解，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了一个小孩的哭闹声。

方琳闻听，脸色顿时一变：“完了，柳一鹤又开始闹上了。”

“柳一鹤？就是你说的上周死活不看牙的那个孩子吧？”骆一苇问。

方琳：“是啊，上周我把好话都说尽了，可是一点儿用都没有。”

“你没推荐笑氧吗？”

方琳又叹了口气：“他爸妈随他们孩子，犟得要命，就是不接受笑氧，说是怕孩子大脑受损伤。没办法，我只好让他爸妈回去做儿子的思想工作，说通了再来。”

方琳话音刚落，护士推开门急匆匆走了进来，冲方琳道：“方医生，那个柳一鹤来了，不过到了诊室门口又变卦了，现在和他爸妈哭闹呢。怎么办呢？是让他们今天先回去，还是你再劝劝那孩子？”

方琳无奈地看向骆一苇，眼中都是求助的神色。

不过骆一苇接下来的话让方琳的希望落空了。

“加油，你肯定行。”

见骆一苇没有相帮的意思，方琳只好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后向外走去。

方琳出了无痛治疗中心的门，便看见稍远处的候诊区里，一个五六岁的男孩正和一对夫妇较量着。

那个孩子就是柳一鹤，他死死抱着栏杆不撒手，口中歇斯底里地哭喊着：“我就是不看牙，你们打死我吧，打死我也不看牙。”

柳一鹤妈妈气道：“再不看牙，就全烂光了！我看你怎么吃饭？”

“我喝粥、我喝牛奶，我就不看牙。”

柳一鹤爸爸脾气也上来了，狠狠拽着儿子的胳膊：“你能不能懂点事？在家里不是都说好了吗？”

“我改主意了行不行！”说着，柳一鹤的哭喊声又加大了分贝，柳一鹤父母愁得大口喘息着，却无可奈何。

方琳忙走上前，蹲在柳一鹤面前，柔声劝解起来。

骆一苇依旧在美滋滋地吃着小食品，对外面柳一鹤的哭闹声毫不在意，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架势。等到快吃完的时候，外面柳一鹤的哭闹声已经停歇，只是不知道是方琳赢了还是柳一鹤赢了。

正这时，崔晓眠推开门走了过来，冲骆一苇笑道：“据可靠消息，中午食堂有红烧肉，我请客。”

骆一苇咽了口口水，脸上绽出笑容，但随即嗔笑道：“抢了我要的人，不好意思啦？想拿肉塞我的嘴呀？”

崔晓眠笑道：“怎么叫抢呢？我这是先帮你带带，等沙亮轮科到你这儿，不是更好上手？再说了，我不是也没抢到吴音音吗？我真是服了刘姐了，消息是真灵通啊。”

“你也不差啊，眼睛尖得很哦。”说着，骆一苇伸出右手的食指，弯了一下，只见食指的指屈肌腱明显地凸起。

崔晓眠笑道：“原来你也发现了？我还以为逃过你的法眼了呢。”

骆一苇白了崔晓眠一眼，“咱们口内做根管治疗用挫疏通根管就要靠食指的指屈肌腱来用力，时间久了这里自然发达。”

崔晓眠连连点头，“所以我一眼就认定，沙亮绝对是一个成熟的根管狗。”

“根管狗？”

崔晓眠得意地解释道：“这是我自创的一个词，专指那些整天埋头苦干掏根管的牙医，他们根管治疗技术娴熟，喜欢玩锉玩超声玩显微，对复杂难通的根管有一种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韧性，治疗极度费神，因为收入和付出严重不对等，所以称之为根管狗，此物种仅限中国特有。”

骆一苇忍俊不止，“你这一天天的啊，精力太饱满了吧，还有心思琢磨这个。对了，你怎么这么闲？我听说你遇到一个看牙极度恐惧的患者啊。”

崔晓眠得意地道：“在我这里没有难题，已经成功地做通了患者的思想工作，转给刘继峰做瓷贴面去了。”

骆一苇的好奇心顿时被勾起来了，忙问：“你用的什么办法啊？”

崔晓眠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向骆一苇好好显摆一下，忽然间孩子的哭闹声又震耳欲聋地传了进来。

紧跟着，护士急匆匆走进来，冲骆一苇道：“骆老师，这次真得你出马了，刚才方医生好容易说通了柳一鹤，可是那孩子刚躺到牙椅里又开始作妖了。”

护士边说边擦着额头上冒出的细汗，几分钟前的那场面把她累得体力消耗了不少。

几分钟前，在三个人的通力协作下，终于把柳一鹤按在了牙椅上。第一人是柳一鹤的妈妈，她死死抱着儿子躺在牙椅上，但与其说抱，不如说制伏更为准确。柳一鹤妈妈双手紧紧抓着儿子的两只手，让其不能乱动，但即便这样柳一鹤仍拼命地挣扎着。第二人是柳一鹤的爸爸，他紧紧按着儿子的头，强迫他张开了嘴。第三人就是护士，她用尽气力压着柳一鹤的两条腿，不让他胡乱蹬踹。

方琳拿起口镜，和柳一鹤商量道：“一鹤，一点儿也不疼，阿姨先用小镜子照一照牙。”

说着，方琳试探着将口镜伸向柳一鹤嘴里，但还没到唇边，柳一鹤的双腿已挣脱了护士的束缚，胡乱蹬踹起来，方琳只好无奈地停下了操作。

柳一鹤妈妈快急哭了：“一鹤，人家大夫都还没钻牙你闹什么啊？”

柳一鹤爸爸也气得涨红了脸，大声吼起来：“柳一鹤，你知不知道，为了带你看牙，爸妈的班都没上，你能不能懂点事？”

柳一鹤被训得勉强停止了哭闹。

方琳见状，又小心地把口镜伸向柳一鹤，但和刚才一样，还没碰到嘴唇，柳一鹤又大声哭喊起来。

见妻子已经满头大汗，无力再按住儿子，柳一鹤爸爸急道：“这样，我抱着他，看他还怎么闹。”

柳一鹤妈妈只好带着儿子从牙椅上下来，但柳一鹤脚刚沾地就飞也似地蹿出了诊室。柳一鹤父母又气又急地追了出去。

护士带着骆一苇跑出来时，柳一鹤父母已经气喘吁吁地抓住了柳一鹤，但柳一鹤索性哭嚎着在地上打起了滚。

柳一鹤爸爸气得忍不住往儿子屁股上揍了几巴掌，但随即换来的是柳一鹤更加震耳欲聋的哭喊，这番操作成功地让柳一鹤父母吵了起来。

“你打孩子干什么啊？”

“不打怎么办？都是你平时惯的！”

“你有完没完，怎么什么事都怨我？”

一时间，在柳一鹤哭闹声的伴奏下，夫妻二人吵作一团。

方琳赶到骆一苇身旁，愁道：“骆老师，怎么办啊？”

崔晓眠看了眼手表，冲骆一苇苦笑道：“看来你午饭吃不上了。”

“怎么可能，一天里我最幸福的事就是吃中午饭了，这绝对不能错过。”说罢，骆一苇吩咐方琳，“你去告诉孩子家长，现在这样子肯定治不了牙，我们也快午休了，让他们下午再来吧。”

方琳心里纳闷，一向对患者认真负责的骆一苇怎么这么轻易地就把患者推了出去？但既然顶头上司已经发了话，自己又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向柳一鹤的父母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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