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巫山

绵绵不断的汉江水，静谧，实则暗流涌动。它静静矗立在此，沧海桑田静看人人离合悲欢。

午后的汉江边上散步的人不在少数，他们或牵手漫步，或因急事脚步匆匆，或站在汉江边欣赏难得的美景。在众多百态中，将她的失魂落魄衬托的格外明显，手中的提包被韩松静紧紧攥住，她也不解自己为何如此大力去攥一个本身就独属于自己的东西。可是心中的郁结好像随着自己脚步沉重，而愈发沉重。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够抓住自己内心逝去的悸动。

她与路人背道而驰。面对阳光明媚的天气，韩松静的心情并没有因为难得的晴天而多灿烂，反倒因为阳光反射眼睛被刺得干涩无比，心里头更是一片烦躁。

她顿住脚步望向江面，心下却是一片空荡。因为韩松静的心思不在身边这条江上，韩松静继续走着，走得愈发失魂落魄。

脑海中电光火石闪过刚才发生的一切。她悲怆，眼睛干涩到掉不出眼泪。事情发展到这种程度似乎也没有什么可怨的，若非要怨点什么。韩松静还是埋怨自己在明明知南宫英对自己有意的情况下，也没有在第一时间明确拒绝。

韩松静无法否认自己心里对南宫英的触动，但她更加无法忽略两人之间的差距。

无论怎样，眼下这种情况对南宫英来说都是不公平的。

她希望两人的起点是能在所有人祝福声中在一起，亦或者能和他有一个长远的未来，再或者是和他生一个他们的孩子。

可现实残酷，韩松静做不到其中任何一点。即便南宫英一而再表达了他的心意，韩松静也只能将他推远。不是因为其他，只是不想用自己为数不多的日子去道德绑架南宫英。

包里这份新鲜出炉的诊断书，冰冷的文字字字句句灼烧着韩松静的内心。在看见它那刻起，就注定要断送来之不易的情。

是因为自己近段时间以来，经常胸口痛，又出现多次短暂性昏睡，再伴有呼吸不畅全身无力等问题。思来想去还是去医院检查一番，而就是这次去医院给了韩松静一个沉痛的打击。

韩松静回想与南宫英相处的瞬间，还有那个磕出血花来的吻。她苦笑着，抬头仰望这片天空。今天天气真是不错，湛蓝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韩松静糟糕的心情因看到美好而舒缓，呼出一口气，想起了在林医生办公室的对话。

“医生我这个问题很严重吗？”

韩松静以为就是自己最近因为写书很少休息，导致劳累过度。进了医院被领着做了数不清的检查，韩松静脑袋都要转晕了。而这位叫林业的医生已经拿着自己的胸片看了有十来分钟了，且面露沉重。

莫不是自己身体出了什么大问题？

“最近是否有感觉身上提不起来劲，睡觉也是一下子倒过去？醒来后并没有休息过后的轻松？还有是不是经常感觉到心脏停搏？吃一点东西就撑又或者是感觉自己一直没有消化的情况？”林业一气问出好几个问题，再盯着她。

从胸片，脑部CT还有韩松静的各种报告，再加上自己多年从业经验来看，林业初预估是癌。

“还真是，最近一直都不怎么想吃东西，有时候写着写着就睡着了，睡着睡着又莫名醒了。林医生，我这是生病了吗？”韩松静到现在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写作的时候一直以来都是睡睡醒醒，孩子们不在就不注意时间，没有规律的饮食习惯。可是这么多年不也过来了吗，能出什么大问题。

“您家人有一起过来吗？”

“我就一个人，林医生有什么但说无妨，我自己能承受得住的。”韩松静捏紧了衣角，被林业医生语气的严肃整的心里七上八下。

“初步诊断是胃癌，还需要住院进一步观察。既然您是一个人，那就今天办理住院手续吧。根据我的经验判断，现在还属于早期，住院手术成功的几率很大。”

“胃癌？”韩松静脑袋里只听见这两个字就嗡嗡作响，后面的话她一个字也没有听见。癌症？怎么会，怎么会是癌症啊？“怎么会…”韩松静不敢相信医生的话，可是医生没有这个时间来欺骗她吧，心里那点误诊的希望也破灭。

她想起来即将结婚的二女儿，婚礼上没有父亲挽着她走过红毯已经很对不起她了，如果…如果…还有在上学的小女儿，因为要写作的缘故，没有更多的时间陪她玩耍，总是将小女儿草草打发掉，就连女儿们要求去一次游乐场如此简单的心愿，韩松静依旧没有履行诺言。还有懂事的多爱，即便已经成家，韩松静心里依旧不放心。这些光是想想就让她痛心无比。

嗓子像是被掐住一样，让韩松静有点呼吸不过来。

在林业的办公室里思考半晌后，再次询问。

“林医生，如果不手术的话，我还能活多久？”

“我必须严肃告诉你，不手术根除的话病情会愈加严重，到后面会出现不可预估的情况。所以您应该马上住院。”

林业看出来了，韩松静是压根也没有想住院治疗。他不想去猜测韩松静是不是因为医药费的原因，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就只是站在医生的角度，希望病人能够得到救治。

“您就告诉我还能活多久吧。”

“病灶发展是很快的，半年，也可能要不了半年。”

半年啊，韩松静都不知道是怎么从林业的办公室里走出来的，只是记得那天跟今天一样是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

她晃晃脑袋，想把这些个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甩开。

不远处，趁着天气好出来散步的延成勋，搓着胳膊打算回去了。就在转身之际，余光中瞥到一抹熟悉的背影。

在韩国，在首尔，在汉江边上，蓝天白云点缀，阳光照耀在白色衬衣上，给韩松静镀了一层柔光。

这背影实在是太熟悉了，仅仅是一眼，他就认出来是韩松静。心下一喜，加快脚步，几乎是一路狂奔追上了她。

“请等一下。”

韩松静听见声音诧异回头，确定了四周没有他人，那么这个扶着双腿喘气的男人是在叫自己吗？

“那个，您是在叫我吗？”韩松静微微俯下身询问。

延成勋抬起头，褶子笑开了花。“韩松静，你还得我吗？”

“你…”面前男子是中年人的标准身材，温和谦卑的样子韩松静觉得自己一定在哪里见过。那人抬起头来，与欧巴八成相像的脸就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便一眼认出是大学同学。“延成勋？”

“是，是我，你还得我。”延成勋因她一句记得而高兴到手舞足蹈。他时常回忆起那段美好的校园时光，透着光小心翼翼喜欢着韩松静。他们之间不远不近的距离，时常出现在梦中，以至于很多年后的今天都没能忘记。他把对韩松静的所有感情都埋藏在心里，从未对外人说过。

延成勋望着她笑，剧烈蹦跳的心脏让他有一种回到校园里的错觉，他不敢去想这辈子还能见到韩松静，起码没有想到还能在首尔看到她，今日的相遇赋予了一个普通日子的特殊。

“不过，你怎么在这里？”

他总算平复好了心情，站在韩松静对面。“出来散步，喝咖啡吗？”

韩松静抚了抚被风吹乱的碎发。刚才沉浸在情绪里，没有察觉到身体的异样，经过延成勋这么一问，的确觉得有些疲倦，确实需要找个地方歇歇。

便点点头，与他一同坐上了出租车。

车停在一家咖啡厅，隐秘的角落里，装修得特别温馨。“你是怎么找到这家店的？”

“无意中，就像今天无意中碰到你一样。”延成勋好像没变，和大学时一样爱开玩笑。

韩松静抿着唇，神色渐渐转暖。与大学同学重逢的喜悦，冲淡了糟糕的情绪。

“您好，请问你们喝些什么？”

“给我一杯冰咖啡吧。”

“还是一样爱喝咖啡。”延成勋笑笑，心里有了自己的打算。转头就对服务员说“两杯卡布奇诺。”

“mo？”

服务员走后，延成勋用手指了指自己。“我的身体不怎么好，还得麻烦松静陪我喝些甜的吧。你应该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一直到刚才，韩松静的脸色可以用糟糕来形容，凌乱的头发，苍白的脸和被咬破的嘴角，还有看起来那么落寞的背影。

真是让人心疼。

他很想去问韩松静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但是又怕自己过度打听会让松静反感，就只能换一种方式来缓解。

“不会。”很奇怪的是，同样是自作主张，韩松静对延成勋就生不起来气，而对于南宫英是无论怎么样气得不行。又想起来南宫英，她低着头将情绪藏在眸子中，再次抬头时又无异。

“你好吗？我们少说也有三十年没见了吧？”延成勋小心斟酌着话题，思量了很久才开始叙旧。因为好像除了叙旧，他已经没了可以跟松静一起聊的话题。

“是啊，毕业之后就没有联系了呢。我嘛，就是那样，凑合。”

卡布奇诺上来，韩松静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甜甜的味道一下子就暖了心。心情不好，果然还是要喝甜的。

“最近还在写书吗？”

“一直在写。”

“是吗？书名是什么？等会儿我去书店买一本回家看。”

“是再版，也许过不久就会有签名会呢。”

“真好，你实现了自己的梦想。看来我们相遇的很是时候呢，到时候记得告诉我，我去给你捧场。”

“那就先谢谢啦。”韩松静也俏皮回应他。梦想二字与自己似乎变得有些许遥远了。她想起来上学时候自己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畅销作家。

到底是年轻时候过于理想化，她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来气的时候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梦想，写作也是为了有份收入，还能够一边带孩子一边工作而已。

他再三思考，还是问了那句藏在心里多年的秘密。“你跟郑寅成？”

当年韩松静大学毕业后就跟郑寅成结婚，此消息一出也是震惊了一众人。可转过头来想，这也再正常不过。松静长得漂亮，学习好，而郑寅成家境好，长得也不赖，是当时一对让人艳羡的一对。

韩松静看向窗外，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安静了。咖啡厅里播放着轻松的乐曲，还有多年未见今天重逢的同学。一切都很和谐，如若不是延成勋提到前夫的话，或许会更加和谐。

“我跟他离婚很多年了。”视线也从窗外移进来，再次提起前夫，她语气里都是释然。

“原来是这样啊。”延成勋心下一喜，面上没有表露出什么。这不就说明自己还是有机会的，延成勋看向她的目光柔和至极，又分寸至极。

这便是这个男人的魅力所在，他的喜欢并不会让对方觉得冒昧。韩松静迎着他的目光也未觉得有什么。

在这样融洽的气氛里，他们聊了很多上学时候的趣事，也聊了毕业多年后的同学们的现状，聊得最多的还是各自的生活。

松静说离婚之后自己独自抚养孩子的辛苦，说遇到了福利院哥哥的欢喜，说女儿们现在的懂事，说生活步入正轨的开心。

成勋说妻子离开后自己无心再娶，说忙于工作忽略了生活，说儿子最近交了一个女朋友。

她说了很多，延成勋都是认真听着。心中不免泛起酸楚，原来这些年她过得并不好。

为什么没有早点遇到呢？延成勋想要替她去分担生活的苦，想和她一起度过余生。让他不得不承认的就是，自己尘封多年的心事，因为这次遇见而又重新发芽。

“时间差不多了，成勋我要回去了。”韩松静站起身来，跟人礼貌道别。

“哦，差点忘记了，这是我的名片。”他边说边站起来，从西装口袋里拿出来名片递给她。

“理事长？看来我要称呼您为延成勋理事长了呀。”

“就别调侃我了，韩松静作家。走吧，我送你回去。”

道峰区家门口，韩松静从出租车上下来，指着门口说“这里就是我家，进去坐坐吗？”

“不了，下次吧。”

“好，有时间联系。”

韩松静蓄着一抹笑，看起来心情挺好的样子。直到信爱过来催促韩家要尽快相见礼和订婚。她才轻松些许的心情又有些沉重，最后是大女婿应下了这话。韩松静也不太理解隔壁家这么着急是为了什么。

杨秘书一直联系不到南宫英，急得满头大汗。开车就往道峰区来找韩松静，急忙开门进去，也不管里面多少人直接问道“韩作家，您知道代表去哪儿吗？”他知道南宫英带着韩松静去了豪华露营，韩作家都回家了，代表能去哪呢。正巧有份合同来得紧急，需要他签字。

此话一出，韩松静有些惊讶地看向杨秘书。面对信爱的追问有些手足无措，却还是询问道“他能去的地方都找过了吗？”

“找过了，手机都关了。如果联系上代表，请一定告诉我。”

“好。”韩松静尴尬地点点头，随意应付了信爱后，拿着手机回到房间。第一时间给南宫英打去电话，不出意外是关机。

“又不是小孩子了，还玩什么失踪啊。”她埋怨着南宫英的不懂事。

女儿多情推门进来，她作为知情者，很为妈妈和叔叔高兴。而听到叔叔消失，又觉得诧异，叔叔和妈妈在豪华露营时不是还好好的吗？“妈妈，你们在豪华露营发生什么事了吗？”

“豪华……”韩松静细嚼这两个字。诧异多情怎么会问出来这个。“哦莫，你是怎么知道的？”她记得这件事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啊。

“我和徐在宇也去了那里，为了不打扰你们费了很大功夫呢。不过再出来的时候您和叔叔就不见了，妈妈，是跟叔叔吵架了吗？”多情这么问也是情有可原，谁让妈妈和酒店叔叔凑到一起就总是吵架呢。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不然以叔叔的性格不可能会让杨秘书找不到他。

她不想让女儿看出端倪，嘟囔一句“吵什么架……”

“那叔叔……”为什么会消失？

“我们是去工作的，是为了给书写序言。”女儿的几番询问让她心烦意乱，直接打断了多情的话，摆摆手表示自己不想再说了，让她先出去吧。

郑多情纵使心中再多疑虑也没有问出口，既然妈妈不想说就一定有她不想说的理由。

房间内又安静下来，韩松静盯着手机发愣，上面有林业劝她去住院的信息。韩松静一咬牙直接把他拉黑了。即便是生活步入了正轨，可是用钱的地方太多了，治疗费用肯定不便宜，她不想将钱用在这里，更何况她实在是不喜欢医院里的消毒水味，每次一进去医院心里总有种莫名的恐慌，就如同案板上的鱼任人宰割似的。

不治疗，便只有半年时间。半年就半年吧，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完，然后自己再找一个地方独自离去便好。

小说《除却，巫山》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