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梦雨

半晌后，江南踱步到书柜旁坐下，拉开抽屉拿出里面的记账本。

美少女战士皮质封面上，还残留稍淡被孟雨掐过的指甲印痕。

脑海里自动浮现出刚刚孟雨气鼓鼓，背对着他咬牙切齿，把气撒本子上的模样。

江南指尖轻摸过那些痕迹，眉眼温柔，唇角的笑隐含一抹宠溺：“傻乎乎的幼稚鬼。”

回想起来，倒也不惊奇，孟雨从小到大在他面前都是这副憨憨怂怂样。

小姑娘的长相与性格很相符，软糯可爱，温顺乖巧，向来都是好脾气，从不圣母心、玻璃心。

自我调节的能力极强，遇事遇人都是乐观开朗的态度去解决对待。

虽然胆小，可真遇上大事不会盲目地自乱阵脚，更不会没头没脑怕事。

她的天性就是那种谨慎处事，不做无谓冒险，见不同的人，下不同的菜碟。

该说不说，是有点儿小聪明劲在身上的。

但她对江南——迥然不同。

有脾气不敢正面撒，有脸色不敢当面甩，有怒火不敢迎头刚，有脏话只敢偷摸背后骂。

有句话老话叫：兔子逼急了都会咬人。

而孟雨呢——逼急了就窝里斗。

有理的时候，再怕死也要争八分，只留他二分。

没理的时候，就一顿嚯嚯翻旧账，险中怂求胜。

当然，并不是每次都敢争，也不是每次都敢翻旧账。

思绪缓缓飘走了好一会，入神想着江南的嘴角继而也扩大了一些。

在一阵低低的笑声中，他溺笑启唇：“小屁胆儿。”

面前的记账本封面江南换过几次，磨损程度不算太严重，从外观上看也不太老旧。

随着翻开，里面简直天差地别，第一张纸只有半张，泛黄、邋遢、破旧，像被狗啃过一样。

孟雨四岁时开始写的，记得却是两岁时发生的事。

【（今天南南不高兴），（因为雨雨）zhua po （抓破了它的）lian（脸），（它）hen shang（很伤心。）】

由于“他”没有“它”好写，有些字孟雨不会写，其中还夹着蹩脚的拼音字母。

不管看多少次，江南都还是会忍不住想笑，他接着翻开第二张。

【（雨雨在南南）fang jian（房间）shui（睡）（午）jiao（觉），（雨雨不小心）niao chuang（尿床了），（南南气气，shuo yao ji（说要记下来）！】

“嗤，”江南笑出声，肩膀都在抖动。

从出生，孟雨就很黏江南，一两岁时，几乎天天睡午觉都哭着闹着要江南陪着一块。

逐渐年岁增长，虽有娃娃亲，两家长辈还是会严厉教育两个孩子要懂得避嫌。

纸张上最开始的字迹东倒西歪。一个字，张牙舞爪占三行，一个拼音，龙飞凤舞鬼咁样。

孟雨不会写的字都是江南握着她的手，一笔一画写出来。“南南”两字，她没来由写的很工整漂亮。

越往后翻，好多纸张上都会出现清晰可见的泪水印、口水印、汽水印、辣条油印、饭菜印、鼻血印……

杂七杂八一大堆，都能做成标本收藏起来。

张面也不算平整，褶皱很多，生气时笔划破的，发火时手撕破的，睡觉时口水滴上头胡乱擦拭破的……

遭遭的玩意儿也只有江南能看的下去。

除了本子合上和到后面长大点的记账还算看得过去。前面的记账，都是经历过非人的折磨摧残，经历丰富的让人不忍直视。

记账本上一件件发生的往事，江南都记忆犹新。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忽地突兀响了声。

嘀嗒的一声清脆雨滴声，是孟雨发来的。

小乖：【你睡了吗？要不要出来一起吃麻辣烫呀。】

坐在餐桌前的孟雨吃的食不知味，杏眼骨碌碌地一会望望手机，一会望望江南紧闭的房门。

从小看着孟雨长大地江奶奶一眼就瞧出她的小心思，笑道：“囡囡，直接把臭小子叫出来，有奶奶在，咱不怕。”

孟雨嘴里咬着一个鱼丸，脸颊微鼓，想到刚刚才记完账，而江南看上去又那么困……

发个信息过去也只是想试探他有没有睡，真要让她再去叫他，就算奶奶在，她也没那个胆。

孟雨拨浪鼓似得摇头，软声嗫嚅：“还是——”

“咔哒！”，“叮！”

门和手机同时响了声。

孟雨猛地伸长脖子去看，只见江南单手插兜慢悠悠地往餐桌方向走过来。

直直对上那道惊喜诧异的视线，江南微微勾唇，无声地笑了下。

江奶奶视线来回在两人身上穿梭，没打扰他俩，一脸姨母笑回厨房。

孟雨殷勤地拉开身旁的凳子，小手还拍了凳面两下：“你怎么没睡呀？”

江南也不客气，顺势往她身边一坐，胳膊肘撑在桌上，托着腮偏头看她。

“因为收到了小馋猫的召唤。”

孟雨脸颊倏地一红，窘促的咬唇，早知道就不问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试图装傻，重新拿起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往嘴里塞饭。

她是越这样，江南就越想逗她：“小馋猫，哥哥舍觉陪你吃饭，不感谢哥哥？”

孟雨心尖一颤，不自觉攥紧筷子，像是没听到一样，依旧没开口。

他的目光一瞬不移，直勾勾地盯着她。

眼神太炽烈了，孟雨被他看的脸都在发烫，呼吸不禁都放轻了。

就算把她看着火，她都没勇气去回视他。

“还是说……”江南突然笑了下，蔫儿坏的捏了捏她绯红的脸颊，口出恶言：“你想继续记账，嗯？”

这个“嗯”，带着明目张胆的压迫威胁。

虽说记账没啥，但孟雨的零花钱一直由江南保管，学习一直也是由他照管。

前者是孟雨从小喜欢吃零食，总是吃坏肚子，后者是孟雨从小对学习的态度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江南便在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主动向孟爸孟妈提出，他想管着孟雨。

孟雨怕江南是不争的事实，孟家长辈没意见，一口答应了。

小命儿攥在别人手里，不委屈求全不成。

孟雨立刻虚与委蛇道：“谢谢哥哥陪我吃饭，哥哥真是大好人，哥哥长命百岁。”

江南：“………”

一口气说完，孟雨趁江南不注意，扔下筷子跑向厨房。

一道风风火火的小身影冲进来，奶奶往饭盒里装饭的手一顿，当即蹙眉：“囡囡，是不是臭小子又欺负你了！？”

孟雨捂着江南捏过的脸，深吸一口气吐出，酡红着脸蛋儿眨巴了下眼睛：“没…没有。”

这事吧，算不上江南欺负她，顶多算调戏，孟雨哪好意思和奶奶说江南调戏她。

而且，被他“调戏”不是一次两次了，孟雨也习惯了。

可每次她都避免不了心跳加速，羞的红脸。

自家孙子什么鬼样江奶奶心里门清。

她继续往饭盒里夹菜，凑近孟雨低声道：“囡囡啊，奶奶和你说，不要怕小南，该打打该骂骂，他欺负你，你就和我说。”

这话听了很多次，孟雨实践过，没有用，不想让奶奶尴尬，孟雨一脸认真，很捧场地点点头。

江奶奶笑眯眯地继续道：“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啊调皮难训，你越怕他，他就越会顺着杆子往上爬，对他凶一点，压着他，他——”

“奶奶，您又给她洗脑呢。”江南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冷不丁的截断江奶奶的话。

厨房里的一老一小吓一跳，江奶奶三两步走上前“啪”得一巴掌打在他肩膀上，“你想吓死奶奶是不是！”

“还有，你给我少欺负点囡囡，不然停你一个月零花钱！”

孟雨憋着笑，差点拍手鼓掌。

江南无所谓的扯了下唇，歪着头倚着门槛，漫不经心地说：“奶奶，快12点了。”

话是对奶奶说的，可眼睛，是实打实地放在孟雨身上。

孟雨当然能察觉到，莫名有点心慌。

“哎哟对对对，”江奶奶加快动作收拾好三个饭盒，一边往保温袋里装一边睇江南：“都怪你，要不是你捣乱，饭盒早弄好了！”

江爷爷、江父江母都是医生，饭盒呢是为三人准备的。

江南从善如流的接下这个罪名，从江奶奶手上接过袋子，不着调的说：“是，皇太后，小的这就去赎罪。”

江奶奶气不打一出来，臭小子一天天没个正行。

江南凝着孟雨，毫不留情地噎她：“孟公主，您打算杵那多久？准备当化石呢？”

孟·公主·雨：“………”

狗东西！毒舌鬼！臭狗屎！

孟雨在心里忿忿的咒骂！脚不争气的跟着他后面走。

江奶奶瞧着两人，一个像大灰狼，一个像小兔子。

她斜了一眼“大灰狼”，哼哼道：“现在欺负人家，以后有你受的。”

…………

医院离家不远，两人便决定坐公交。

中午的太阳最是毒，晒的人睁不开眼。

孟雨站在公交车站站牌后面躲阳，热气熏的她额头上渗出细细密密地汗。

江南垂着眼眸，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车站的附近很热闹，咖啡店、奶茶店、早餐店……应有尽有。

恰逢饭点，假期在外面玩耍的学生们很多，这年头帅哥不管走到哪，都能引来女孩们的视线。

而站在帅哥身边的美女，也今人难以忽视。

多种视线的打量，让孟雨头皮发麻，浑身难受。

她下意识瑟缩着挪动脚步，拉开与江南之间的距离，刚动一步——

“我在这，不用怕，也不要躲。”

一道沉稳安定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孟雨愣了下，止住脚，抬头对上他的视线，余光不住瞟四周，小声道：“周围…人好多的。”

“嗯，”江南朝她走一步，将距离拉回来：“当她们不存在就行了。”

“哪有那么容易啊……”

孟雨撇唇，说完低下头看着两人近在咫尺的鞋。

脚上的鞋子是某品牌的新款，江母和孟母前几天逛街时给俩人买的。

一人一双，一黑一白，款式相同，神似情侣款。

孟雨看着看着入了迷，很多时候她和江南的衣服，鞋子都是一块买的，既是一块买，款式大差不差都一样。

因为父母关系好才会出现这种情况，如果没有父母这一层关系，那她和江南，应该八杆子都打不着一块去吧。

这样想着，孟雨心头无端萌生出一种……庆幸感。

忽然下颌被一只大手扼住抬起，孟雨猝不及防迎上江南的眼睛。

江南另一只手拿着纸巾，轻柔地擦拭她额前的细汗。

“不容易我就断了她们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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