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大明河

当依靠变得不可触摸时，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就会填满那些徘徊无奈的时间。

一

上初中前，或者说小学毕业时，小强对许多事情的认识已经变得深刻得多。大明河岸边有孩子，小强和他们走得不是太近。童年的光阴里，欢笑和快乐的源泉多来自于他的内心。小强和同龄的孩子有点若即若离的距离。

以前夏天的大明河，不像现在的样子。那时河里没有什么水草，河水清澈，可以看见鱼在浅处的水里游。黑色的影子，有时静止不动，有时一个水花，便看不到它的踪影了。那些行走的鱼，大的很少。它们三五成群，而大的那条鱼常被路人关注。没有办法捞取它们，路人常连连叹息。

“大明河里的鱼多哩。”关于大明河里有鱼，一直被人知晓至今。如今的大明河，小时候见到的鱼会在哪里呢？小强想，或许它们游向了别处，或许它们已经消失于生老病死的生命自然规律里。也有可能，它们早就成了别人的盘中餐。有一些鱼的年龄，会超过人类，像甲鱼。

甲鱼在很久的时候便成了稀有而珍贵的鱼种了吧！忘记什么时候开始吃甲鱼，小强脑海里第一次见到甲鱼的情景依然十分清晰。

“有个甲鱼窝，就在这附近。”小强这样认为，要不然它不会徒步这么远，来到这里经常出现。小强那次见到甲鱼时，是正在上学的路上。吃过中饭，上课的时间已经离得很近了。家中没有人专门做饭，每次的饭都是由他和他的哥哥姐姐在放学的时候回家一起做。

“那个甲鱼的背有洗脸的盆口那样大！”见到人小强一再强调说。洗脸盆的口有多大？那个时代的人对洗脸盆都很了解，这是以前农村人倒水用于洗脸的搪瓷双喜制品，是八九十年代的民俗陪嫁老物品，盆口的直径是37厘米。这么大的甲鱼，应该很少有人见到过吧！

小强之所以能够看到这只甲鱼，是因为那天上学的时候，路上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可能是最后一个到学校的。”小强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这样想。事实上，每天上学，他到校的时间都很迟。后来小强学会了用一句话来形容自己的这种状态，那就是每天到校都是“踩着上课的铃声走进学校课堂的”。

“甲鱼浮在水面上只有一会儿的时间，它头伸出水面，伸向空中时有点胆怯，它睁着眼睛四处张望。它的背黑沉得如一个盖子的影子。”小强告诉他的姐姐这样描述着说。

再后来，小强每次经过那儿，他都会朝发现甲鱼的地方看上一眼，看看它是否还在那儿。有人证实了小强的说法，“那个甲鱼真的很大，我的妈呀，只是一晃，便没了影子了。”见到过这只甲鱼的人甚至还不敢相信这大明河里竟然还会有这么大的一个甲鱼存在。

其实，小强在第一次见到这只甲鱼之后，他还见到过这只甲鱼好几次。“它很怕人，浮在水面上，发现有一点风吹草动，便会倏而不见。”这只甲鱼似乎成了小强的一个伙伴，在宽广、幽暗的大明河岸边，在白日孤单、夜晚寂寞的时光里，小强常会想到这只甲鱼。

大明河西边的桥往东，河北岸和小强家靠得最近的人家，在小强从外婆家回来不久后就搬走了，他们家是易宅新建了住家。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举家南迁或许有着别人不可知晓的原由。”那是大人的事，大人的决定，小孩是无需过问太多的。但搬走的这户人家让小强有些羡慕。一个人在一个地方的时间住长了，总会想换个新的地方住，不同的环境，可以让小孩童年的好奇心得到最大的满足。和大人不同，孩子还没有故土难离的情结，可能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才让小强有点羡慕。“他们家是离集镇越来越近了！”这真的令人很向往。

和集镇相比，小强待在农村，冷冷清清。回忆起那时的时光，小强仍有着留在脑海深处的画面：夕阳西下，霞光渐淡的傍晚， 一个孤独的男孩遥望天际，然而一会儿黑暗来临，男孩又不得不走进没有欢声笑语的家中。那时的孤独的感觉，让小强现在还能感受得到。

“家是什么？”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小强都没有把自己的家当作家。他认为自己不属于这儿，至于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有人把他强加于这儿，那个时候他也不知道，就是知道了他也不理解。

起初的时候，以为自己只是在这里做客。面对岁数相差不大的他的姐姐和哥哥，小强甚至没有那种在血脉亲情里流淌着的骨子里的认同感。

当知道自己没有退路，必须要在这儿度过一个又一个的日夜时，小强才意识到有些时光他已经回不去了。可仍不死心，从那会儿开始，他便有了一种倔犟的性格在滋滋生长。小强那时总认为，自己的坚持，总会有着一丝希望让别人为他妥协。

一个下着细雨的放晚学时间，过了大明河的桥，一直往前走，便是小强外婆的家的方向。右转，沿着大明河的河岸边的路走，便是小强自己极不情愿待的家的方向。

那天的雨开始时下得不大，一会儿便密密斜斜起来。想去外婆家，小强站在雨中和他的姐姐僵持的那会儿，小强的衣服被雨渐渐淋透。最终他的姐姐生气离开，不再好言相劝，小强才不得不迈着泥泞的脚，慢腾腾地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二

那只甲鱼不知去了哪里？它的窝也没有被人找到。和姐姐站在雨中的情景，小强到现在都没有忘记，尽管时间已经过去了若干年。那天雨中的泪水和着雨水，湿透了一个年幻无助的童年的心。小强甚至相信，不在人世间的妈妈，那时也是应该看到了他和姐姐在雨中哭泣的情景。“可妈妈即使还活着，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小强这样想过。

大明河里的鱼有一段时间被人圈养。在河的两座桥的下面拉起了网。那时小强已经读小学2年级了。因为要有人看守桥下的拦网，在大明河西边桥看护拦网的人，是一个50岁左右的单身男人。这人很实诚，做事不紧不慢，说话也是，皮肤有点黑，1.70米上下的个子。男人是圈养鱼的老板从村子外面请过来帮忙的。

“你不想家吗？”有一天小强问这个看护渔网的人。

真的挺冷清。男人住在一间临时搭建的小房子里，睡觉和做饭都在里面。他说“刚回家看过妈妈”。说起他的家，小强才知道如果步行，单走回去就要走一个多小时的路，走一个来回小半天的时间就没有了。

“是请了别人在这里看网的。”男人说。为了便于行船，拦在大明河桥下的网可以上下收放。每当有船来时，拦网都要被及时放下，沉到水面以下。当然鱼儿在这个时候也会趁机溜走。毕竟时间短，能跑掉的鱼是少之又少。

不知道他是否会感到孤独，一个人住在桥边，离最近的小强家也有500多米的距离。但他住在那儿，对小强来说，给了他作为一个年幼孩子的一道心理上的屏障，一道把黑夜里的恐惧阻挡在桥这儿的屏障。天黑的时候，小强站在屋前的场地上常举目远望，他希望看到桥那儿能有一点亮光，哪怕是闪烁着、微弱的样子，这也会让他的心在暗夜里不会再感到害怕。

而桥旁边的灯光很少出现。一个人住在小屋里，男人睡得很早，他随时会醒来，只要听到有船要在这儿通过的喊声。无论是船上人的吆喝声，还是挂桨机的轰鸣声，都可以在很短的时间里把他叫醒过来。

男人说他也看到过那只硕大的甲鱼。“肯定已经活了很多年，在这里安家，安宁地生活，已经让它不再愿意到别的地方去了。”小强这个时候突然间觉得，让自己不愿意待的大明河岸边的家，其实还有着另一番景致和另一种情趣，这只有常住在这儿的人才能真切地感受得到。

夏天的夜晚闷热得让人常睡不着觉。人们常会坐在屋前的场地上看天空的星星。天空星星密密麻麻，直到月亮出来时，那些星星才会变得稀疏起来。有最亮的星，在夜空里摇曳。微风吹过芦苇的叶子，芦苇相互间抚摸，发出唦唦响声，似呢喃的轻语。虫儿鸣叫，欢快的样子，它们是这夜色里的歌唱家。也有青蛙三三两两的呱呱声。这时候拦网的男人，也会出来，他说于这夜色里，站在桥上凉快极了。

有一天傍晚，小强和他的姐姐、哥哥向桥的方向走去，他们知道看护拦网的男人这时肯定坐在桥上纳凉，而后在夜色中看着大明河鱼儿浮水的河面沉默无言。

大明河的河面并不平静，这样的傍晚再晚一些，鱼儿的头会浮在水面上，和天空中的星星窃窃私语。它们的警惕性非常高，河面或河岸边稍有动静，它们便会“哗”的一声没入水面之下。如若这样，夜色的宁静便被它们打破。还有不安分的鱼儿，会借着银色的月光，跳到水面之上，一个腾空翻滚，便让月光照亮了它们白亮的身子，以优美的曲线，舞蹈的动作，和这样的夜色打着不一样的招呼。它们或许是把有着银色光亮的河面当作了一面镜子。粼粼的波光破碎了所有的梦，鱼儿和人的梦，还有那不语的属于大明河的万物生灵的梦境。那个看护拦网的男人会见怪不怪，鱼儿在这儿是他的朋友，只不过鱼在水里，他在岸边，他和它们只相互凝望，不语，这是他和它们的交流、相处的方式。有情感在流淌，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懂。鱼儿是男人的朋友，他守护着鱼儿生长，这是男人的责任。那只甲鱼，在这儿的很多年里，肯定也有着数量不少的子嗣。它是避着更多的人，相信看护渔网的男人，在这里安了家。

在雨里流着泪，不愿回到大明河的家，但这个家，小强后来是认同的，一个有着他的父亲、他的姐姐和哥哥的家。河岸南边，还有着4户人家，和小强家几乎相对。有两个老人，小强当时不知道他们的孩子去了哪？两个单身汉的弟兄俩，小强没见过他们的父母。还有两个人家，夫妻俩都有两个孩子，都是一男一女。因为隔着一条河，同龄的孩子要走到一玩，必须绕着道从大明河西边的那座桥上走过来。这不太现实，小强在河北岸边靠他家最近的那个人家搬走后，在大明河岸边，他基本上已没有什么小伙伴玩了。

小强哥哥的心比较野，他在家里待不住，常一个人跑到更远的地方找同龄的人玩。起初的时候，他还知道天黑的时候要回来，后来有时干脆就住在了外面。和小强哥哥玩的人很多。小强那会儿并不认识他们。在所有的熟悉和知心的小伙伴中，小强只认为他的外婆家附近的那些小玩伴才是他的朋友。“哥哥后来被父亲训斥，便不敢轻易不回家。姐姐也是担心，怕哥哥走入歧途。还好有一个威严的父亲。”在跌跌撞撞和无数次的人生路口抉择里，小强和他的姐姐、哥哥都平平安安地走了过来。

这个家有点严肃，但小强父亲不在家时，就成了小强和他的哥哥、姐姐的天下。他们这时才敢做平时背着他们的父亲才敢做的事情，并会把家里搞得一团糟。他们学着别人的妈妈做面饼，从开始的时候做什么不像什么，到后来做得有模有样。肯定不会有人相信，小强姐弟三人竟能在家里能煎出和街上卖的油条、馓子一样的油条、馓子出来。冬天的时候，他们还能在家里用蒸笼蒸出一笼笼的包子出来，肉馅的和菜馅都有。要知道那时小强的姐姐也只有十五六岁。

生活在那些假日的时光里有些明媚灿烂，特别是在小强姐姐的带领下，一件又一件事情，从模仿，到获得成功的时候，那种喜悦之情洋溢在笑语欢声里的幸福时刻，虽然没有更多的人为他们吹呼鼓掌，但在天堂的妈妈，小强想要是她看到了，她一定也会高兴得笑出声来。

小说《烟火大明河》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