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茶晋升记

从四娘院子出来，小武叫芸豆好好看看她。

芸豆莫名其妙，“您叫婢子看什么呀？”

小武叹气，“你看看我头发乱没乱、衣饰整不整呀。四娘不是说了，母亲是个又严肃又讲规矩的人嘛！”

芸豆赶紧叫小武自己站好了，自己由远到近把小武打量了一遍，从上至下收拾了一番。

小武又跳到一个小水池边，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自己的倒影，才又叫芸豆扶着自己走。

芸豆被小武的紧张情绪带动起来，手心都出汗了，“五娘子又不是第一次见奶奶，做啥这么吓人呀。”

小武压了压心跳，“这不是犯错了吗？”

其实是要面对副本里的大Boss了。话说古代的内宅，女主人不就是最大的Boss嘛。

这位宋氏，在庶女作死受伤之后，好大夫好医药的供着，没做半点责备。但是却将自己的亲生女儿禁了足，以绣帕子素饮食作为惩罚，一众当日跟随的丫头婆子连日罚跪。既整肃了下人，又警示了庶女，顺便拘束亲女的性子。

这一手举重若轻，任谁知道了都得赞一声宅心仁厚，治家有方。却叫妾室庶女说不出半个不服。就算丈夫是个宠爱娇妾的糊涂老爷，也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宋氏正倚在榻上半闭着眼睛，三娘半跪着给她揉着额角。

宋氏年已四旬，身材高挑，稍显丰满。此刻微微皱着眉，显然是有点不自在。

身后的三娘无论是身材还是面容都与宋氏十分相似，但是少女风致，瞧着只是修长可亲。

三娘一边缓缓为母亲揉着，一边轻声道：“娘也该找个好大夫好生瞧瞧，这么三天两头的疼着不是玩的。那么多庸医也是可恨，银子流水似的花出去，开的方子没一个见效的。”

宋氏叹了口气，“病来如山倒，原就如此的。你外祖母也是这个毛病，这么多年不也拖着嘛。”

宋氏的丫头玉珠悄悄地进来，跟三娘使了个眼色，伸开一只手掌比了个“五”。

三娘看了看闭着眼睛的宋氏，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玉珠正要出去，宋氏依旧闭着眼，道：“虞姨娘来了没有？”

三娘唬了一跳，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娘。闭着眼都瞒不过。”

玉珠回道：“五娘子一个人来的。芸豆扶着呢，伤了的腿还吃不住劲呢。”

宋氏淡淡地道：“也该来了。倒是虞姨娘舍得她一个人来么。叫她进来吧。”

小武在外间等了一会，竟然等出了面试的感觉。

玉珠从里间出来，一边笑着从芸豆手里接过小武，一边道：“太太请五娘进去呢。”

小武深吸一口气，蹦了进去。

一进屋，没等宋氏和三娘开口，小武“噗通”就跪下了。

宋氏和三娘对了一眼，吩咐玉珠：“快扶起来。你身上有伤，这是做什么。”

小武不起来，闷声闷气地道：“母亲、三姐姐，五娘来认错了。”

宋氏慢慢地理了理头发，问她：“你哪错了？”

原来哪能听到她认个“错”字，甲乙丙丁连路过的狗都有错，她都不会错的。

小武诚恳地道：“五娘一不该不会骑马还逞能；二不该不听四姐姐的话；三不该遇事慌慌张张，接连出错；最不该辜负了母亲和三姐姐素日的教导，叫家人悬心担忧。”

说完垂着头规规矩矩并不乱看，但是眼泪却一滴滴落在靛青色的裙子上，洇出几个小点点。

宋氏和三娘都有点吃惊，这么老实这么守规矩，简直与往日的五娘判若两人了。不诚心认错怎么会有这么结结实实的眼泪呢。

但是话说小武也被自己的眼泪吓了一跳，进门之前她倒是想挤点眼泪来着，但是没成功。就想着认错的时候圆一句“五娘真心知道错了，这几天眼泪都哭干了”。，反正眼皮也让巧手的虞娘画肿了。没想到跟这一跪，两眼立刻发酸发热，两句话下来，珠泪滚滚。

想起虞娘那两泡控制自如的眼泪，小武觉得这应该算是基因优势。

好，又点亮一个技能点。

宋氏看着乖乖跪好的五娘，想起虞娘第一天进府也是这么规规矩矩地跪在自己面前。雨过天青的衣裙罩着件靛蓝色的褙子，头上只插了只嵌米粒大小蓝宝的银钗。那时候自己刚刚生了双生胎，身子十分疲惫，看她似乎很守规矩就留下了她。反正老爷需要人伺候，来个懂事的总是要好些。而且她出身不好，妓楼出来的，将来看不顺眼也好打发。难得虞娘这十多年来并不作妖争宠，带着五娘静悄悄躲在最远的小院里，不叫她出来能好几个月看不到她。

按说宋氏应该没什么不满的，但是近一二年却发现小小的五娘似乎很是懂事，而且有点太懂事了。家里但凡来了亲戚或者走动的亲朋，她就要紧跟着四娘，而且越是人前越爱说话。有些人家是多少年的老交情，孩子们都是从奶娃娃起就一处玩大的，所以就算是小公子们也有那么几个可以随着大人出入内宅来行礼问安。一到这种时候，五娘就更爱娇滴滴地出风头，硬要盖过四娘不可。

四娘傻乎乎地没心眼，只以为五娘性子活泼，但是年长两岁的三娘和宋氏却看得清楚。才十一二岁的小孩子不是天生的秉性就是虞娘教导的结果。

其实宋氏对几个女孩子的婚事心中早有定夺。

三娘是长女，性子也沉稳，从小跟着自己学习掌家看账，这二年自己更是有意放手，将家中大小事情一应发付给她。看她事事应对有余，许个官宦之家做个长媳宗妇才不算埋没了她。只是自己家中人口单薄，家事简单，得把她放到尚书府中待上一段时间，由自己的长嫂教导大家世族的处世之道；

四娘性子急躁，为人却单纯善良，嫁个富足之家不当家不管事的次子幼子也好，一世优渥不劳心；

五娘活泼娇俏，虽然是庶女，老爷官阶不高可是好歹是吏部这种实权部门，嫁个有前程有学问人品好的寒门子弟是最好。许嫁与寒微之时，不怕他不心存感恩。夫妻之间往往有这一念顾惜之情，就能善始善终。

自家老爷官阶不高，却是任职在吏部这种实权部门，凭着老爷谨慎务实的性子，将来只有得升没得降。更何况自己尚书老爹在背后撑腰呢。

所以这三个女儿的婚事早就在不声不响中被宋氏定了调子，并且在逐步切实推进。

但是发觉五娘的小动作之后，宋氏不动声色观察了几年，发现并不是自己一时多心或者小孩子无心之举。她就觉得有点灰心。

一来觉得果然是什么树结什么果，妓楼能出来什么好妾，又能教导什么好孩子出来；二来觉得这么些年虞娘果然在扮猪吃老虎，不跟自己抢丈夫，却要女儿抢自己女儿的东西。

宋氏当年虽是二十几岁才出嫁，但是家世高伟，又是低嫁，所以一向不屑于跟一个妾室玩什么心机。你要女儿来抢，那我就任她来抢，我倒要看看以一个妓楼出身的妾生女的身份，能从我孩儿手里抢走什么。

所以这一次听婆子回来报道，五娘子是如何如何出了事故，她并不觉得惊讶。只趁此机会整肃上下，一来给老爷看自己治家严谨、处事公平，二来也想借由此事断了虞娘和五娘的心思，作妖到此为止，五娘的婚事任由自己发落。毕竟虞娘只有五娘一个女儿，嫁出去她就老实了。

只没想到，五娘一个人来认错了，还把姿态放得很低，没有一句话狡辩，彻彻底底认了输。

这可跟以往的五娘太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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