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若有时

奕辰进来的时候，我正低头扒饭，最先发觉的是正对着门口的方平。我很庆幸我选了个好位置，给了我几秒缓冲的时间，不至于懵圈和尴尬。

方平估计是担心我会难过，没有在第一时间戳穿，而是问我吃好了吗？如果吃好了就走吧。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腮帮子正嚼着饭菜不便说话，但眼神已经“恶狠狠”的传达了意思，我才刚吃半碗，就让我走？就这么想两清吗？

他大约是被我的眼神骇到了，叹着气无奈道，“吃吧。”

最先把我视线吸引住的是隔了两桌坐着的时髦姑娘，烫着一头长卷发，妆容也化的精致，值得一提的是，这寒冬腊月的天气里，她上着了件短款的妮子外衣，下着了条恰好能遮住屁股蛋的迷你短裙，踩了双及膝的细跟高筒靴，妥妥的御姐风，很美艳，让同位女性的我都忍不住侧目。

“看什么呢！”方平往我右边的方向侧了侧肩膀，恰好挡住我了的视线，“要是吃好了就走吧。”

我的食欲在他的催促中都减了一大半，索性放了筷子。拿过桌上的抽纸擦了擦嘴，问道，“你是不是还有事？”一个劲儿的催我。

“嗯，”方平说，“店里就刘总一个人，我怕他忙不过来。”

刘总？

我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胖哥。

他也看出了我么疑惑，又解释了一句，“他就叫这个名。”

我一时没想好怎么接话，好半天才崩了一句，“挺独特的。”

“嗯，”他说，“可能他父母对他的期望比较高吧。”

确实，不然怎么会取个总。

我笑了笑，方平有时不只蔫儿坏，而且是损人不带脏字儿的坏。

“走吧。”方平先起身，但他仅仅是站着没动，他比我高太多，完全挡住了我的视线。我接着站了起来，准备先转身出门，可一回头就瞧见奕成从门口走了进来。那一瞬间，我忽然明白了方平刚才那些怪异的举动。

显然，奕辰也很惊讶，脸上的表情有被人“现场捉奸”的尴尬，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有一丝丝的愧疚，因为当他的目光落到我身旁的方平身上时，他眼神里的尴尬和惊讶都化成了讥笑，也许他当时想的是，他和我半斤八两，谁也怪不着谁。

我们自然不会打招呼，交集的目光也只在空气里短暂停留了几秒钟，奕辰带着那抹讥笑从方平身边走过时，我感觉他被撞了一下肩膀，或许是我的错觉，但我却不想方平惹事，而且是为了这种不值当的事，所以我主动牵起了他的手，把他拉出了饭馆。

说了昨日的“雨夹雪”，今日地面肯定会结冰。许是我起的太晚，那些小冰楞撑不到与我见面，就被暖烘烘的太阳晒没了。它不仅融化了冰雪，把暖意重新带给万物，也温热了我的手掌心。方平的掌心传来的温度，烫得我心跳都多跳了几拍，我纵然是舍不得放开的，但奈何他不乐意。

他把手重新揣回兜里，看着十米开外的饭馆，说，“要揍他嘛！”

他说的是问题，但我听着像肯定句。

我摇摇头，“别，他女朋友在呢，别吓着她，她还挺好看的。”

他扭头看了我一眼，眼神挺古怪的，“你不难过？”

“走吧，”说完我回身往前走着，我没说难过还是不难过，只是有些怅然。昨晚上我丢下奕辰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会是这样的结局，只是没想到会以这种难堪的方式，“分分合合挺正常的。”我没法向方平说明原由，只能以委婉的说法告诉他，我还挺好的。

他“嗯”了一声，“抽根烟，介意吗？”

“你一会儿抽吧，”我说，“我要回学校了，下午还有课。”

“行。”他摸向烟盒的手又放了回去。

接下来说些什么好，是该说再见了吗？这次说了再见就真的还能再见吗？

“方平。”我喊了他一声，声音里都是舍不得。

“嗯？”他看着我，以为我有话要说。

“没什么。”我笑着摇了摇头，这个笑容有些勉强。

他大约以为我很难过，于是道，“别难过，他……配不上你。”

“那谁可以？你吗？”我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可我不后悔。

他盯着我看了十几秒，我没有躲闪，我同样想看看他眼里藏着的真话，终于他在我这般灼热的探究中败下了阵，他撇开头，逃避了我的视线，说，“回吧，你得上课了。”

我并不想逼的太紧，他会喘不过气，我也会难过，我又笑了，这个笑容不再勉强，是得逞且愉快的，我的试探让他的冷漠露出了破绽，我心中亦然有了胜算。

“那加个微信吧。”我从兜里的掏出手机，却发现它早已没电关机了，我懊恼的不行，有胜算有个屁用，辅助都不肯帮我。

他也看到我黑屏了的手机，冲我扬了扬下巴，“回去吧，我就不送你了。”

我失落的把手机重新放回口袋里，有些丧气的说，“嗯，那……再见。”

“嗯，再见。”方平说。

他利落的转身，没再回头看我一眼。我知道他肯定不会回头，因为我就站在原地，他一回头，我就会知晓他的心思了。

阿娇见我回来，先是被我的“邋遢”惊了一大跳，随后非常关心的问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是否与奕辰有关。

我只用了一句话就打消了她全部的想象和不必要的杂念，我告诉她，我重新恢复了单身。

她没有像方平那样问我难不难过，而是担心我有没有让奕成占到便宜。

我直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就拿着换洗衣物去洗澡了。

下午只有三四节才有课，下课的时候正好赶上食堂开饭，中午就吃了半碗饭被迫喊停，这会儿提早就饿了，阿娇提议去吃麻辣烫，我同意了，食堂晚上的饭菜确实不太理想。

吃麻辣烫的时候，我充满电的手机响了，是乔娜打来的，我的闺蜜兼高中同学，也只有她清楚我和方平之间的“恩怨情仇”，她让我明天去她们学校找她玩，离的不远，坐地铁过去也就四五站路吧。我拒绝了，明天周末，我得去做家教，晚上还得去做其他的兼职。

她气愤的骂道，说我想钱想疯了！我嘴里吸溜着粉丝，没辜负她的期望，说，“还差点儿，那要不你来找我？”

“不去，”她拒绝的利索，“你都在兼职我找你干嘛！去你宿舍睡大觉嘛！”

我笑出了声，“那行吧。”

与方平相遇的事，我没想好要不要告诉她，可这会儿听见她的声音，让我特别有想倾诉的欲望。果然，乔娜非常心有灵犀的问了一句，“你有话和我说？”

“嗯，”我对她的敏感非常满意，“我在吃饭，一会儿回宿舍找你。”

“行。”她说。

挂了语音，旁边的阿娇问我是不是乔娜打来的，之前乔娜来学校找我玩的时候，她俩见过。

“嗯，是她。”我夹了个藕丸送进嘴里。

“她明天来吗？”阿娇问。

“不来，”我说，“我得兼职，她一人呆着没劲。”

“也是，”阿娇点了点头，“你都没空和我逛街呢。”

我笑了笑，“下次一起。”

说是回宿舍立马发微信给乔娜，但也磨磨蹭蹭的到了十点，我才想起来这事，刚发了个笑脸过去，她接着就弹了个语音过来，我赶紧掐了，这事儿还是得发文字说，要不我又得激动，她也激动。只不过我俩的激动不一样，我是兴奋，她估计是恨铁不成钢。

—怎么？

她发了一句。

我拍了个小视频过去，告诉她舍友都在，不好说，打字吧。

这让她的好奇心达到了顶峰，一连串的发了许多问号。

我盯着对话框，编辑好了又删，删好了又重新编辑，实在不知怎么告诉她。

乔娜估计也正盯着屏幕上显示的“对方正在输入”，却一直没下文。她的耐心也被折磨光了，直接发了句—你说不说，不说我睡了。

对话框里有我早就编辑好了的也文字，字不多，只有一句话，我遇见他了，无需言明，我知道她会懂。

几乎是发过去的同一秒，我就收到了她的回信，也很简单，只有三个字，你疯了。

我笑着按灭了屏幕，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放在枕头底下。闭起了眼睛，勾着的嘴角却压不下来，我想我确实疯了。

周末的天气还不错，温度尽管很低，但好歹是个晴朗的日子，乔娜就是在这么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黑着张脸过来的，她来的时候，我正在做第二份兼职，在奶茶店给顾客做棒打鲜橙，是个小伙子点的，全糖加冰，身体不错，大冷天的。

乔娜一进来我就瞧见了，她没和我打招呼，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着，这会店里正忙，我分不开身去照应，等忙完的时候，也到了下班的点，周末两个晚上我会来这兼职，因为周末宿舍没有门禁时间，白天有家教的安排。

我做了杯店里的新品，拿过去递给她说，“尝尝，新出的。”

“浪费这个钱干嘛。”她嘴上不乐意，但还是洗了一大口。

我笑了，“味道还不错吧？”

“嗯，”她咽了才说，“你怎么不问问我干嘛来？”

其实不用问，我也知道原因，因此我没有回答。

乔娜叹了口气，“行吧，不想说就不说吧，我就想过来看看。”

说实话，我挺感动的，有这样一位朋友，她懂你的欲言又止，又在保持边界感的同时给到你恰好陪伴。

“谢谢。”我由衷的说。

“别来这套啊。”她给我一个大白眼。

“晚上不回校了吗？明天周一没课？”我笑着问。

“嗯，住你这儿，”她说，“请假了。”

我刚想问她为何请假，却被她抢先道，“你也别问。”

我“啧”了一声，“行吧。”

“晚上请我吃烧烤吧，”乔娜说，“我请你喝青岛。”

我知道她肯定心情不太好，但我也没问，她想倾诉的时候我随时在就好。

我们学校后面有条街，学生都管它叫“后街”，后街里头摆着各种各样的小摊贩，你能想象到所有的垃圾食品和不健康的食品这儿应有尽有，但在我们眼里简直就是“天堂”一般的存在。

我在摊位前一通点，全都是照着她的口味，多少希望通过食欲的满足抚慰她受伤的心灵。

“点这么多，今天都白干了吧！”一直发呆的乔娜见我过来，眼神终于有了焦点。

“不至于，”我坐了下来，“学校没有外面消费高。”

乔娜笑了笑，和我与方平分开时的笑容有的一拼，难看的像是要哭。

那晚上，乔娜喝了许多，我坐在旁边吃着烤串，静静的听着她的絮叨，她骂的那个人我知道，她之前和我提过，挺有好感的，她也以为对方的心思同她一般。从她疯疯癫癫，骂骂咧咧的只言片语里，我猜想大概是被“渣”了，但我不能这么说，会伤她自尊心，也会让令她更加难过，我只能附和着，同她一起骂骂咧咧，这种感觉还不错。就在我吃完最后一串烤肉，乔娜终于停止了她怨妇似的谩骂，带着臭烘烘的酒气昏倒在了我的身上。

我叹了口气，把她的胳膊绕过我的后脖颈，好借力将她扶着站起来，但我低估了“醉酒人死沉”这句老话，差点连带着我一起摔向地面。

好在被人及时扶住，慌乱中我都没来得及看清是谁，加上自己也没少喝，脑子也晕的很，还以为是好心的老板，一劲儿的向人道谢。

那人笑了起来，说，“不用这么客气，你是方平的朋友，也等于是我朋友。”

我瞬间清醒了，也看清人那人是谁，原来是胖哥，不，是刘总。

“怎么是你？”我人清醒了，话不清醒。

“怎么不能是我？”胖哥被逗笑了。

我晕乎的脑子被迫跟上清醒，忙解释，“啊，不是……谢谢。”似乎还是不太清醒。

胖哥比我清醒，他仍旧笑着，“方平在店里，我过来买点烧烤准备带回店里。”

我“哦”了一声，有些失望。

醉的不省人事的乔娜还挂在胖哥的怀里，我忙伸手想借过，胖哥却说，“你确定？这会再摔我可扶不起俩，你宿舍在哪？我送你们过去。”

这么晚，回去也会打扰到其他舍友。

我犹豫了一会儿，说，“我不回去，那麻烦你帮我把她扶到附近的宾馆吧。”

他看了我一眼，“行。”

“谢谢，麻烦了。”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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