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师姐

安宁公主要回宫了。

那份喜诏此刻正端着的放在伏鸢神尼的桌案上。

神尼没有打开喜诏的意思，她已经知道里面的内容。

“回去，好好侍奉父母，不能再任性了。”

灵空在一旁听的云里雾里，但她手快，已经夺了红色的喜诏。打开后见上面有生辰，便伸出肉肉的小手，嘴里嘀咕嘀咕开始测算了起来。

伏鸢神尼一把夺回喜诏，打了她的手。

“你这半吊子，也敢在我面前班门弄斧。”

她不知是不服气，还是算的不顺利，想去夺回喜诏。“师傅，我快算好了，给我。”

伏鸢神尼却按住喜诏道：“天机不可泄，别算了。”

安宁公主看着她们，突然有些舍不得走。

山上清苦，可有师傅和师妹，日子过得无忧无虑。

特别是小师妹，有时傻憨，有时聪明过人。

这测字算命之术，师傅不过提点她一次，她便逢人便测，准头却奇高，让人不可小看。

“师傅，我也要下山。”灵空抢不回喜诏，气鼓鼓的说。

“你下山做甚？”

“接师姐。”

“你怎知道她几时还？”

灵空高高举起了她那肥肥的小手，指腹依次相接，闭目摇头道：“师父，天机不可泄露。”

伏鸢神尼又好气，又好笑，“这天机，我不知，但我知，你不可下山超过三五日。你的病可撑不住，太长时间。”

安宁公主开始听不懂了，她见灵空此刻虽调皮，却十分康健。师父为何说她病撑不过三五日。她刚想张口问。

灵空却回道：“师傅，我迟师姐五日下山。五日内就算师姐不回，我也会速速回寺。定不让您担心。”

伏鸢神尼这才点头答应。

但安宁公主还是没问的出口，她不想当她面问她的病。定不是普通的病，能让一个北国人来敌国治病，这病一定同样要命。

安宁公主还来不及去问，夜里便有一人给她送来了答案。

夤夜霜重，月色孤冷。

苏妈妈求见。

安宁公主刚准备歇下，却不得不起身相见。

苏妈妈乃官宦人家出身，平时极重礼数。

今日一来便跪求，定是要紧的事。

“公主，切不可带灵空下山。”

安宁公主一听，来了兴趣。

“为何？”

苏妈妈面色极度难看，踌躇的看着眼前的公主。

安宁公主见她犹豫不决，便添把火道：“师妹乖觉，惹人喜爱。我为何不能带她下山？”

“她有病，不可以离开这里。”

“什么病，这么离奇。”

苏妈妈被问的神色慌张，手指捏紧了大腿处的衣物，揉搓着，发出沙沙的响。

“公主可信鬼神？”

“不信。”安宁公主语气坚定。

苏妈妈轻笑，“我以前也不信，直到遇到灵空。

“那时她病的只剩一口气，被她家的家丁背在背上，打算上山求神尼医治。

“可神尼只轻轻点了她的眉心，她便如醒了一般。

“只是发出了苍老男人的声音，那不是她的声音，是鬼的声音。

“那一天后，我开始相信天地间有鬼的存在。

“灵空祖辈发家并不光彩，可能用了些非常手段，害死他们。他们便来夺灵空的命。

“还好灵空命大，有了神尼庇护。

“在寺里有菩萨，有你师傅，他们不敢乱来，但下了山，灵空可能又要会重新犯病。她会没命的。”

安宁公主听完，屋里不知哪里来的一阵冷风，吹的烛火跳跃，吹的她一阵阴寒。

“苏妈妈，你放心，我不会带她下山。但她自己要下山，也不会时间太长。

“她虽小，却有分寸呢。”

苏妈妈面色微霁。

“难怪她喜欢公主。嚷嚷着要保护公主。公主是懂她的。

“这次下山怕是不想和公主分开。”

安宁公主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苏妈妈，你还是跟着她。她毕竟小，冲动。实在不行绑她回寺里。

“还有我怕，我没那么早回来。”

苏妈妈听完，抬眼看向公主。

月色让她光洁莹白的皮肤泛银光，而她的眼深邃空濛阴郁难测。

天上一天，好比地上十年。

安宁公主的轿撵再次摇摇摆摆出现在皇宫内院。

她忍不住看向那些她熟悉的地方。

那处菊花开了，她曾和哥哥（在那里喝酒赏菊）

那里枫叶红了，她曾在那里舞剑给哥哥看。

那里的秋千不见了，哥哥曾在那里推她荡秋千。

一幕幕，一处处，让她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容音看到了主子的眼泪，她懂。立刻催促抬轿的快点，她怕还没到宫里的下脚处，她的主子已经成了泪人。

路过一座偏殿，门口人头攒动。

门口的小内监，一个点算，一个唱喝，一个埋头写着。

陈郡谢家，深海珍珠十一斛，红玛瑙树十株.....

有些家仆模样的还在往里面挤，愣是把宫中的路给堵得死死的。

吕尚官见了，冲到前面，随便抓了个人便给了一嘴巴。

那人被打的莫名其妙，但想理论之际，看清了后面的轿撵，认出了是回宫的安宁公主。立刻跪了下来，“小人有眼不识，堵了公主的路，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前面那些挤着的人一听这话，纷纷回头之际，也顺势跪了下来。

只有这偏殿门口的小内监们见人下一个人久久不来，怒道：“谢家好了，下一个谁，快快，我们娘娘可没我们这么好脾气。”

吕尚官静静走到他们面前，刚扬手。他们立刻认出来者。跪了下来，磕头求饶。

“我不在宫里，梁内监对你们是不是太宽宥了。我有空倒要问问他，这番没规矩的是不是他惯的。”

眼见着跪下去一片，公主的轿撵彻底不走了。

安宁公主探出脑袋，来看出了什么事。

容音扮了个鬼脸，嘴朝吕尚官一努，示意有好戏了。

安宁公主却问容音：“这是哪位娘娘的偏殿？”

那些跪在地上的小内监见有人问到关键了，低着头答道：“启禀公主，这是李娘娘的寝宫。”

“是那位诞下麟儿的李娘娘吗？”

“回公主，正是。”

安宁公主心下了然，这位刚刚为父亲诞下麟儿的李贵嫔。

说起这李贵嫔，不管是她身边的宫人，还是街头巷尾，都在流传她的故事。

皇帝已年过四十，早年虽有皇子，但大多在流放岭南时凋零无存。自从登上皇位后一心求子，但却事与愿违。

便请来一游方术士，指点良方。术士将宫里的贵人妃嫔看了个遍，均摇头不语，独见了当时还是婢女的李氏，频频点头，放言，贵人也。

该李氏非南方女子娇小，生的身形魁梧，是个宫里粗使的丫头，宫里人戏称，昆仑婢。

这便是今日产子的李氏。

容音一听正是李氏，便来了劲，凑到安宁公主耳边道：“公主，们何不去看看她有多魁梧？”

安宁公主轻敲了她的头，打算唤吕尚官回来，早早离开这是非之地。

但偏殿的门却开了，走出一个慌慌张张的小宫女。

她显是认不识吕尚官，见门口小内监跪了一地。

脸突然变得煞白，眼神闪躲。慌得失了主张，一会打算回内殿，一会又折了回来。见躲不了了，才跪下，匀了匀呼吸，轻声问跪在地上的小内监道：“是皇后娘娘到了吗？”

这声问得极轻，却让安宁公主听的一惊。

她急急的下了轿撵，走到她面前。

素来不喜珠翠的她发髻少有金玉点缀。衣裳也不过是藻绿藤萝纹的植绒丝服，并不华贵。

但气场却十分压人。

她刚想问，殿内传来婴孩的啼哭声，让她不由止步了。

她本以为孩子只是偶尔啼哭，总有乳娘等一应伺候的会让他停止哭泣。

但她发现孩子没有止住的意思。

她凤眼微收，审视起跪在地上的人来。

“你们主子娘娘呢？”

那宫女被这一问，脑门上的汗珠子立刻沁了一脑门。但她并未回话。

吕尚官立刻上前，“这宫里看来是很久没有人教规矩了。”手轻轻扬起。

那宫女脸色立刻白了，颤抖着回道：“娘娘去陛下那里了。”

安宁公主心下觉得不对，主子去陛下宫里，这有什么好隐瞒的。

但一想，等着皇后，自己却去了父亲那，怕是特意去请父亲的。

婴孩还在哭，撕扯着嗓子，哭得极大声。

“孩子的乳娘呢？”安宁公主厉声问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小宫女浑身发抖，头摇的和拨浪鼓一般。

容音气她们糊弄自己主子，“你们小王子，哭成那样，就算乳娘不住主子不在。你们不是人呀，不能上前哄哄去呀？”

这话容音说的无心，却点醒了安宁公主和吕尚官。

她俩脸色立时变色。

安宁公主立刻向内殿冲去，吕尚官却拦在她的面前。

她脸色凝重而难看，摇头道：“公主，不可以。这趟浑水趟不得。”

安宁公主被她一拦也停了步子，她向皇后殿阁的方向看了看。

孩子还在哭，哭声让人心痛。

安宁公主叹了口气道：“你不该生在帝王家。”

她心里凄苦，‘孩子你娘亲居然拿你来算计，可真狠毒。’

吕尚官以为公主说这句是放弃的意思。便收了拦住她的臂膀。

但安宁公主叹气转身之际突然调转方向，义无反顾的向李娘娘的内殿走去。

这是个几乎完美局，本与她无关。

但为了母亲，她向闯一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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